宋沐回头看了眼站在雪中的我,问到:“陛下,那位掌事便是南府小姐吗?”
李承川撑着额头“嗯”了一声。
而我此刻正因没留意,踩空摔了个狗啃泥,额头猛的磕在前面的一颗小石子上。
“陛下,不如先让南府小姐回去?”宋沐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今日的雪肯定不小。
“没事。雪下大了,她自然就回去了,她那么胆大妄为,哪里会真的呆在雪里找。”李承川转头望着宋沐,语气冰凉,“她的个性哪里会让自己吃亏?”
我吃痛的从地上爬起,捂着头,看着越来越远的轿撵,又看了看手上从额头摸到的鲜血,咬牙切齿,李乘川你给我等着,此仇必报!
我十分豪放的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把额头上的伤口包了起来,找了一个问路向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并不是特别大,我四处转了一圈,想着李承川应该是坐在亭子中时弄丢的,便在御花园亭子四周的草丛里找了起来。
第一个亭子没有...
第二个也没有...
第三个...
第四个...
天色将晚时,我从草中拿出一个沾满泥土形似戒指的物件,我吸溜了一下快要流下来的鼻涕,将物件放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借着还有一点点光,我眯着眼仔细的看了看。
是玉扳指!
我长舒一口气,笑眯眯的想道,今天晚饭总算没充公。
准备起身时,腿忽然麻了一下,我又坐回草里,想着估计是跪在草里找了太久,腿都麻了。
我捏了捏腿想要缓解一下腿麻,头顶的光线突然暗了一些,一双黑色绣着花纹的官靴在我面前停下,我仰着头往上看去,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隐约看见一些轮廓。
他撑着伞,伸出一只手,“地上凉,快起来。”
我愣了一下,随即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眼前的人一身黑色官服,头发高高的束起,穿戴的十分考究,但腰间却别了一块羊脂玉的玉佩,一身英姿飒爽的味道生生的多了些斯文味,仔细看他刚刚拉我的那只手,手腕处严严实实的束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看起来似乎是受了伤。
“多谢。”我指了指他刚刚因为拉我又渗出血的手臂,“不好意思啊,你的手好像又流血了。”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不以为意,“没事,你的头怎么了?”
我摸了一下已经结了血块的额头,“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
“太医院离这里不远,带你去处理一下吧?”
“不用麻烦了…”我看看自己一身的泥,这么走到太医院,估计能被别人看出个窟窿来,“我自己回去擦擦药就好了。”
“走吧,留疤了就不好。”他将伞往我这边倾了一些,本来清凉的声音里染上些笑意,“毕竟没几日便要成亲了。”
“什么要成亲了?”我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吓的捂着嘴离他很远,我看着撑着伞的男子,心里产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我慢慢靠近他,“你知道我是谁?”
男子点头。
“你也知道我要成亲了?”
男子依旧点头。
“那你是…….”我忐忑的问道。
“我是李乘仰。”他笑着道。
我晃了晃,扶住额头,这也太快了吧。
“你没事吧,召儿?”李承仰伸手扶住我。
我伸手阻止他要扶住我的手,闭着眼道,“等会儿,我先缓缓。”
他就是那个宁秋替我择的夫君?他是李乘川的哥哥?可是为什么眉眼间一点都不像啊?不是说找个时间再见面吗?宁秋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吧?我昨天这才说了,今天就安排我见了?这是多恨嫁啊!
“好。”李承仰笑着收回手,好脾气的站在原地,他用伞替我挡住飘落的雪,“咱们换个暖和的地方慢慢缓。”
李承仰将我带到太医院的一个房间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我的额头,替我倒了杯茶,说道,“暖和一点没?”
我摸摸自己的额头,看看他,思虑再三才试探着问道,“你怎么长得和陛下不太像啊?你们不是兄弟吗?”
“我和陛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自然不像。”李承仰笑的温柔,“怎么了,是不满意你夫君的长相吗?”
“不不不。”我赶紧摇手,“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承仰忍不住笑了笑,“逗你的。”
我叹了口气,真想打打自己的嘴巴,真是没个把门儿的!想什么就说什么!我抬头悄悄的看了眼李承仰,虽然不似李乘川那般好看精致,但放眼全天下,他也算的上是个帅哥,我那么问的确有些失礼。
“那个…我们是真的会成亲吗?”我对着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未婚夫问,似乎有点尴尬。
李承仰点头,“你爹爹说下个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下个月!”我惊了,要不要这么急啊!“这…这也太快了吧?”
“你放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铺红妆十里娶你,一定会对你好的。”李承仰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和你并不认识啊!”
“召儿,我们认识很久了,只是你忘了而已。”李承仰安慰道。
看着眼前的人笑得温柔,我看着他的笑呼吸似乎越来越困难,就好像有人掐着脖子一般,我站起身匆匆的说了声“我先走了”后便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间,我猛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回身望去屋里的李承仰似乎也站起身准备出来,我一溜烟的跑的没影了,这也太快了!一想到很快就要和这个陌生的人成亲,我就忍不住抖了抖真是太恐怖了!
等我跑回自己住处时,奈奈正站在院子门口,见我回来赶紧上前扶住我。
“南掌事,你怎么变成这样样子了?”奈奈扶着我,看我额头红肿,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一半,腿还一瘸一瘸的,有些疑惑:“您这是去哪儿了?”
“你怎么在这?”
“陛下找您,刚命我去找您,我这刚出门,您就回来了。”
我听见李承川找我,一下子就又想到了李承仰,气突然就不顺了,我皱眉道,“不见!不见!真是烦死了!”
我不耐烦的推开屋门,门开了一条缝,我就僵在原地。
李承川现在正坐在我的房里喝茶......
我回头瞪了奈奈一眼,小声说道:“奈奈,他在里面你怎么也不说啊!”
“南掌事,我想说呀,可您一直没给我机会插嘴...”奈奈有些无辜。
“还不进来?”屋里响起了李承川不急不缓的声音。
我站在门口抖了一下,这次不知道又怎么罚我了...
奈奈扶着我进了屋,我站在李承川面前行了礼。
李承川抬头有些意外的看着我,宫服上都是脏泥,下半身裙摆处颜色变深,一看就是湿透了,纤长的指甲里都是泥,额头的地方被白布裹了起来,发间还插着一根草,真是狼狈到了极点。
李承川皱眉:“你真找到现在才回来?”
我看了看自己一身脏污,不耐烦的回道,“不是您让我找的么?”
“额头又怎么了?”
“磕到了。”我老实回答。
李承川看着我不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陛下,这是上好的金疮药。”站在一旁的王舛察言观色,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桌子上。
“擦上吧。”李承川示意我擦药。
“我早擦完了。”累了一整日实在懒得和他再说些什么,反正说多了触犯了天威最后倒霉的还是我,所以我准备速战速决,我从袖子里掏出玉扳指,“陛下,您的玉扳指我找到了。”
“那把药收着以后擦。”李承川站起身,往我这边走了两步,低头看着我。
“不用,多谢。”我看着他的眼睛,硬邦邦的给他怼了回去,今天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真是懒得再费口舌。
李承川又靠近了两步,看着我似乎想再说些什么。
我往后退了两步,想开口继续拒绝,结果还未开口,就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还伤寒了?”李承川的眉头皱了皱,“王舛,去请太医来看看。”
我从李承川身旁桌子上拿过药瓶,吸溜了一下鼻涕,拦住去请太医的王舛,“不用请太医,这种小病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王舛,去请。”李承川看了一眼我,对王舛说,顺手将屋内的奈奈也派去煮姜汤。
屋内只剩下我与李承川两个人,气氛瞬间有些沉默。
“去把衣服换了吧。”李承川看着我湿透的下摆说道。
“你在这儿,我怎么换?”我看了看南北通透的三间屋子,以及站在屋子里的李承川。
“你难道想让我出去?”
“不然呢?”我挑眉,“难道我要当着你的面换?”
“你去屏风后面换。”李承川背过身去。
“陛下,我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传出去不好吧?”我假笑的看着李承川的背影。
“嫁人?”李承川还是背着身,听到我说嫁人,沉默片刻,语气低低道:“你是说,李承仰?”
看来李承川已经知道了?看来这事已经人尽皆知,既然挽回不了,不如借机利用利用。
我笑了笑,“是啊,陛下,以后您再也不用担心我会喜欢您了。”
我虽在这个时代呆了没几日,但却看得出我每次见李承川应该都不是巧合,既然不是巧合那只能是李承川他蓄意安排,我不知道他目的为何,但若我能证明我全忘了,那他是不是就不会再为难我?
李承川背对着我,我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声音清凉,听起来有些孤寂,“若你想,朕会为你二人赐婚。”
其余再没多说一句,便出了门。
看他走了我如释重负,顾不得太多,赶紧去屏风后换了干净的衣裳,坐在椅子上沏了口茶喝。
一整日的饥寒,在喝了一口热茶后浑身都舒展开来,屋内生了火炉,暖暖和和的。
“南掌事,太医来了。”奈奈推开门,将太医领了进来。
“王舛呢?”我往屋外看了看,外面除了雪就再也没了其他。
“刚刚陛下出去,王公公正好回来,也跟着陛下走了。”
“哦。”
太医为我诊过脉后,奈奈搬上来几道菜,便也先回了自己住处。
我草草吃了几口,没有心思再吃,简单洗漱一下就上床睡觉去了。
睡在床上,我睁眼看着帐顶,有些难以入睡......
虽然如今勉强平息了李承川的猜忌,但突如其来的婚姻让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南江之和宁秋的态度虽然我没有亲眼所见,但我完全可以想象到他们态度的强硬,短短数日便为我订下亲事,我翻了一下身,面向里侧,叹了口气,南召之前到底对李乘川做了什么?让南江之和宁秋这么不希望我与他有任何瓜葛?
下月十五,我喃喃念叨着这个日期,看来得找个时间出个宫去求求南江之了,如果他不同意我退婚,那我也只能逃婚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我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梦境,宫禁内一片喜嫁的红帆,一个女子站在台阶之上,看着那个少年一步一步从她身边走过......
忽然间,我的听见了好多声音,稚嫩的,活泼的,沉稳的,她们都在说:“李承川,我喜欢你。”
李承川,我喜欢你...
李承川...李承川...李承川...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都是这些声音,脑袋被这些声音吵的要死,我忍不住捂住脑袋,“别说了...好痛...我的脑袋...”
猛烈的疼痛让我从梦中惊醒,我坐起身捂着脑袋缓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月色。
估摸着快三更天了...
梦魇啊……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到头又睡了下去,还早,今日李承川不早朝……
第二日快到晌午时,我才慢慢悠悠的晃到兴庆殿。
李乘川正从内殿出来,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言不发的从我面前走过。
“陛下,今日是不用我当值了吗?”我微微扬眉,看着准备从我身边直接走过的李乘川。
李乘川在我身边停下,侧头看着我,“跟着。”
我跟着李承川到了兴庆殿偏殿门口,便看见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已经在外面等候,看背影有点眼熟……
我的脚步不自觉的就慢了下来,不会这么巧吧?
听见脚步声,黑衣男子转过身,向李乘川恭敬的行了一个礼,“臣李承仰请陛下安。”
我垂着脸站在李乘川身后,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五哥近来可好?”李承川从地上扶起他,语气平静。
“谢陛下,臣一切都好。”李承仰看着站在李乘川后面的我,微笑道,“召儿,额头好点了吗?
李承仰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一个目光投到我的身上,淡淡道,“你们见过?”
“昨日刚见过。”李承仰笑着的回道。
“哦。”不知为何我感觉周围的温度低了一点,但我看向李承川他依旧是那副君主的样子,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
李承仰似乎没瞧见一般,依旧笑着解释,“昨日臣路过后花园,看见召儿额头破了,便带去太医院包扎了一下,顺便闲谈了几句。”
“闲谈?”李乘川看了他一眼。
“近日我向宰相大人提亲将他的千金嫁与我。”李承仰走过来轻轻牵起我的手,笑着对李乘川道,“虽然我们的婚宴已经定在下月十五,若是能得陛下赐婚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瞪他,小声道,“放开!”
李乘仰握的更紧了了,玩笑道,“陛下您看,召儿竟害羞了,以前她追着我们俩到处跑的时候哪里知道害羞?”
李乘川看着我与他牵在一起的手,迈步进了偏殿,“大婚之日朕会为你们亲自送上贺礼。”
殿外只留下我与李乘仰两人,李乘仰笑着替我整理了被风吹乱的鬓角,我微微皱眉,躲开了他的手,“我会和爹爹讲取消婚事,对不起。”我甩开李乘仰的手跑进偏殿,李乘仰的手还顿在空中,嘴角的笑意也微微凝固,他微微侧头看向跑远的我,神色悲哀,但只是一瞬就又恢复了常态,跟着我们进了偏殿。
殿内,我给他们一人沏了一杯茶,侯在一旁。
“陛下,此次修筑河道已经基本完成了,臣也算是不负使命了。”
“嗯。”李乘川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心不在焉的随口应道,“五哥辛苦了。”
“陛下,臣能为您分忧才是臣的荣幸。”李承仰顿了一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李乘川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召儿被陛下召进宫养伤已有一段时间,臣深感陛下对召儿舍身救驾的恩典,现召儿已大好,还请陛下准许臣带召儿离宫准备婚事。”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李乘仰,带我出宫?好事啊!如果能借这件事出宫,那我不是就又可以回相府做我的大小姐了吗?至于成亲,即使南江之不愿,我想宁秋那么疼我,我撒撒娇应该就能逃过了吧?
李乘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并不想答应他的要求。
我见这种形式,也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陛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实在不容违背。”
李承仰看着跪在地上的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附和道,“是啊,陛下!”
“那三日后出宫吧。”
“谢陛下!”趴在地上的我,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