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轿前的纱帐被掀起,温卿墨一袭黑色锦袍,暗纹映着日光,妖艳一笑,谦和有礼,“有劳。”
以他的身份,竟然会对门口的守卫如此客气,反倒让人十分不安。
温卿墨入了小院,循着琴音,在层层叠叠花影树荫间穿行,如一道阴影,笼罩而来。
直到堆雪亭下,才驻了脚步。
亭上,一块匾额,上书“千山堆雪”,亭前,跪着一人,正是那日山鬼口暗城战船上的管事,傅九爷。
温卿墨笑呵呵低头瞅了他一眼,便要进亭。
却没想,亭中抚琴之人突然双手铮地一声,在琴弦上重重压住!
原本悠扬缥缈的曲调戛然而止,杀气荡开,震得堆雪亭周遭花叶纷纷落下。
连带着傅九爷也整个人震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哇地口吐鲜血,却连抹去都来不及,慌忙又连滚带爬重新低头跪好。
“呵,司马琼楼,好大的脾气啊。”温卿墨长发衣袍,逆着那杀气飞扬开去,人却纹丝不动。
亭中的人,一袭天青色,长发松散拢于脑后,系了条洁白的丝绦,悠然起身,“彼岸,你这次玩过界了!”
温卿墨也不用他请,自顾自逆着的杀气,进了堆雪亭,执了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一杯,“所以,今日特地亲自前来,给二哥道个歉,顺便五千黑金,如数奉上。”
背对他的司马琼楼,果然有些意外,转身看他时,那张清秀如女子般的脸,划过一抹不可思议,之后立刻收了异色,“山鬼口上,我的损失可不止那十二个女人。”
“知道,还有一艘船,你开价,我赔。”温卿墨向亭中的美人靠上一歪,双臂摊开,两腿交叠着搭了起来,“这次玩得高兴,花多少钱都值。”
“是你那新得的小玩意玩得高兴吧?”司马琼楼脸色甚是不悦,“坏了我的生意,轰了我的船,还斩了我在山鬼口花了许多时间和金钱栽培起来的人!这一笔一笔账算下来,可不是随口说个数就完了的!”
他的嗓音清越,即便是震怒中,也如同女子一般,看起来全无威慑力。
但是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只有还跪在亭外的傅九爷知道。
温卿墨瞅了眼傅九爷,“没关系,人生在世,图的就是痛快,这点小事,七弟赔得起。只是那有趣的人儿,就算是我的了,往后无论她走到哪儿,二哥不可再擅动她半分。”
司马琼楼重新在石墩上坐下,指尖虚浮于琴弦之上,冷笑一声,“哼,彼岸,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活的有兴趣了?”
“我一直都喜欢活的啊,”温卿墨起身,稍稍整了一下衣袍,“把活蹦乱跳的小玩物慢慢弄死,享受她们赴死时绝望的爱,才是最有趣。”
司马琼楼不语,指尖轻挑琴弦,一声清越之音入耳。
他如此便是答应了。
温卿墨浅笑盈盈,起身信步走出堆雪亭,经过傅九爷身边,“那么咱们就说定了,黑金要多少,随时可以划到二哥名下,答应我的事,可不准反悔哦。”
身后,司马琼楼的琴声响起,这一次,不如向前那样悠扬,倒是有些亢进和杀气,他在下逐客令。
温卿墨也不以为意,负手悠然出了梦粱院。
直至上了凉轿,落了黑纱幔帐,才对红绡勾勾手指。
红绡俯身,“公子请吩咐。”
“替我看好那小玩偶,确保她活着回家。”
红绡红得浓郁的嘴唇轻轻绽开,“遵命。”
温卿墨坐在凉轿中,身姿端然,眉梢轻扬。
司马琼楼,一副女人心性,铢锱必较,睚眦必报,极其善妒,尤其是当他发现比他更惹眼的女人的时候,一定会活脱脱干出婊砸的事情来。
只怕他此番就算收了钱,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让那个小东西不要过界,她偏要一直玩到太岁头上!
唉,养个活物真是麻烦,不如早点弄死算了。
可他又想到凤乘鸾那双华丽飞扬的眼睛,打起架来劲劲道道的身段儿,加上骂起人来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的小样子,又有点舍不得了。
真是淘气啊,让人家操碎了心!
梦粱院中,琴声未歇,司马琼楼按压琴弦,越想越是不爽。
“过来。”
“是。”堆雪亭外面,傅九爷小心翼翼站起来。
“让你站起来了吗?”
“是。”傅九爷又重新跪下,双手撑地,小心翼翼如一只大狗一样爬到了他脚边。
“山鬼口的事,下封口令,不可让义父知晓。”
傅九爷心头一沉,怕是主子要出大招。
果然,头顶上,司马琼楼垂眸盯着琴弦,“彼岸那笔烂账,先不急算,你准备一下,我要亲自走一遭,会会他那新得的小玩意,说不定……,能帮他省了这笔钱。”
“啊?”傅九爷抬头,二少主要跟七少主明刀明枪地杠?这件事要是被尊主知道了,可犯了大忌!
“公子!为了个女人,不值当!”
“女人?”司马琼楼的声线缓慢而异常地凉,“若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在我的领地上胡闹,回头有人替她撒一把钱就可以息事宁人,那用不了多久,这天下的女人,就都可以在我司马琼楼的领地上横着撒野了!”
“可是……,公子,这件事,无需您亲自出马,属下一定将功补过,为您妥善处置。”
司马琼楼指尖一抹一挑,琴声荡开,唇角微钩,“就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