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用他跪,阮君庭自然就欣欣然不跪,依然笑呵呵,“母妃教训地是,是儿臣思虑不周,还是儿臣错了,儿臣今后一定会注意。”
总之,他不管萧淑锦怎么说,就是一个错,而且把她赖到别人身上的错,也往自己身上揽,倒是一时之间,也让这个亲娘不好再挑剔什么。
凤乘鸾一直没吭声,等着庄太妃进了府,才在后面跟上。
抬眼间,正见阮君庭关护地回头望了她一眼,她便对他龇牙笑了笑。
他回之一笑,却有些尴尬。
两人心照不宣,却又替对方深感艰难。
老太妃入府,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在哪里。
阮君庭建这座王府时,压根就是奔着他跟凤乘鸾两个人的爱巢去的,不但不见外人,不添女人,就连这个不省心的妈,也是本打算放在天机关养着,没想过要接过来的,所以,府中根本没有专门给萧淑锦住的地方。
此时,萧淑锦不请自来,秋雨影就只好在一个时辰之内,飞快地命人将府中央最大最豪华的一套正房给收拾出来。
谁知萧淑锦只在那房子远处看了一眼,便脚步停下了。
“这新起的靖王府,怎么这么没规矩?既不院落,也不分内外,却将心思全放在园林景致,奇技淫巧上!”
秋雨影赶紧上前道:“启禀太妃娘娘,王爷因着奉旨和亲,时间仓促,故而造府时,许多细节还未来得及实施,再加上后来大婚和新年,这工程,就耽搁了下来了。”
他极为会说话,特意将那个“老”字给省了,听得萧淑锦心头稍微舒爽,“哦,还是小秋会说话。”
秋雨影便向将人往里面请,“太妃娘娘,这边请,这里是王爷专门为您安排的住所,您看看可还满意。”
萧淑锦却连看都没看那房子一眼,便向王府深处望去,“早在来时的路上就听说,白玉京的靖王府,有一座藏在云杉树深处的桐台,占地不大,却华丽精美堪比天上宫阙,不知在哪儿啊?”
阮君庭心头咯噔一下,坏了!
秋雨影求救地回望自己主子。
这老太太要是见了桐台,必是再也不会走了!
阮君庭如何舍得,他嘴唇一动,方欲开口,便见凤乘鸾欣然一笑,抢上前引路,“原来母妃喜欢桐台,在这边,请随我来!”
当那九尺高台隐约出现在密集如云的杉树之后时,修映雪便轻轻惊呼了一声。
萧淑锦稳稳一笑,“喜欢吗?”
“回太妃娘娘,喜欢!”修映雪忙不迭地点头。
“桐台,果然是个好地方,”等到萧淑锦一脚踏上桐台地上的四合织锦毯,她便再也不想走了,“王爷,哀家很满意你的孝心,这个桐台,不错,哀家就带着映雪,住在这儿吧。”
阮君庭:“母后……”,这是他精心打造的两人的洞房,岂能轻易让给别人。
诗听也有点急,没听说过当婆婆的抢着住洞房的!恶心!
凤乘鸾平静按住阮君庭手腕,“王爷,母妃身份尊贵,如今驾临王府,住在桐台本是理所当然之事。”
她随后吩咐冷翠和诗听,“去,将我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即刻搬出去。”
诗听知道这种场合,没有自己一个丫头说话的份,只有嘟嘴,暗暗在心里骂。
冷翠依然神色淡定,“不知王妃打算搬去哪里?”
凤乘鸾本来想的是,无论去哪儿住都行,只要不给阮君庭添麻烦就好,可余却刚好瞥见修映雪正摆弄着自己一绺头发,几分得意志满地望着她。
她心头一股子火涌上来,将阮君庭手臂狠狠捞过来一挽,“自然是搬去观雪楼。最近王爷彻夜忙于公务,我过去了,也方便伺候笔墨。”
她说完,仰头从阮君庭龇牙一笑。
阮君庭本来还十分心疼桐台就这么让出去了,可听她这样讲,简直求之不得,“呵呵呵,那就有劳爱妃了。”
“王爷,你我夫妻,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凤乘鸾不动声色地将肩头轻轻倚在他手臂上,便看得对面的修映雪将自己头发狠狠一揪。
萧淑锦将这几个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中,没动声色。等到稍稍安顿,便在主位正坐,等着凤乘鸾敬上媳妇茶。
凤乘鸾在她面前端端正正跪下,从冷翠手中接过茶盏,恭恭敬敬献上,“母妃,请喝茶。”
萧淑锦将茶碗接过时,瞅了眼阮君庭。
见他两眼,全盯在这个跪在脚前的女人身上,那姿态,就像是生怕她一脚将这女人踩死了一般!
一股子没来由的恨,直冲头顶。
萧淑锦将那碗茶送到嘴边,在盏沿儿上抿了一下,就算是喝过了。
“好了,哀家现在喝过你的茶,就算是承认你这个靖王妃,从今以后,希望你用心服侍王爷,恪守本分,不要辜负正妃这个身份和地位。”
凤乘鸾跪在地上,无奈做戏做全套,只能低头听训,“母妃教训地是,臣媳谨记。”
“嗯,还有,”萧淑锦立刻脸色一变,“你身为王妃,平日里不但要克勤克俭,还当低调行事,仪德为先,下次,不要再让哀家看见你穿金戴银,花里胡哨!”
凤乘鸾:“……”
冷翠在后面当即跪下,“启禀老太妃,王妃今日妆容,是奴婢服侍着上的,衣裳也是奴婢按规矩挑的,因着王妃身为新妇,按例当穿红,以示与王爷结为连理之欣喜,并非刻意冒犯。倘若王妃新婚而一身素淡,则恐令人生惑,以为王爷与王妃貌不合而神离,于王爷实在不利。”
凤乘鸾佯装训斥,“冷翠,太妃面前,不得无状!”
接着又向萧淑锦再次行礼,“母妃教训地是,乘鸾谨记,今后一定会更加注重言行举止,不叫旁人挑出半点错处。”
她嘴上说的恭恭敬敬,心里暗骂,妈蛋!真累!
萧淑锦“嗯”一声,看向冷翠这个平凡到几乎不存在的婢女,眼帘凉凉一瞥,“你倒是个有胆的,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太妃,奴婢冷翠。”
“嗯,哀家记住了。”她最后地那几个字,说得极重,分明就是记了仇了。
冷翠却依然淡然冷静,她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比如说出事实,比如维护主子,比如替主子挡刀。
……
如此,凤乘鸾本来东西就不多,冷翠和诗听两个收拾收拾,在修映雪的注视下,麻利地搬出了桐台。
她走下那汉白玉石阶时,回头望了一眼,这九尺高台的黄金笼,终归不是她的栖息之地,现在让出去,做个好人,也好过住得久了,就真的将自己当成笼中鸟。
因着萧淑锦的到来,王府中事无巨细都要按整老太妃的规格来伺候款待,所有日常起居,吃穿用行也都全部按照亲王府的等级操办,一时之间,本就人手不多的王府,忙得人仰马翻。
凤乘鸾披着狐裘,立在观雪楼上,看着天色渐暗,下面来来往往的人手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忙碌,对身边的诗听道:“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好?为什么荣华富贵,他们这么想要?”
诗听歪着头想了想,“奴婢不懂,可能成为高高在上坐着的那一个,会觉得特别开心吧。”
凤乘鸾脸色有些冷,这世间女人最高的位置,她也不是没坐过。
坐拥江山,挥师百万,到底何乐之有?
冷翠立在身后不远处,声音依然是凉凉地,有些硬,“王妃,老太妃初次驾临的第一个晚宴,按例,您是王妃,该下去做做样子,张罗一下才是。”
诗听不以为然,“王爷说了,我们小姐不喜欢去的话,可以不去。”
冷翠淡淡补充一句,“王妃怕是还没有准备好。”
凤乘鸾回头望了她一眼,并未言语,重新俯视下方灯火。
这个冷淡的婢女,看穿了真相。
她只是喜欢上了阮君庭这个人,却还没准备好接受他的身份,以及他所在的处境。
无论是王府之中的飞扬跋扈的老太太、妄想爬床的小婊砸,还是宫里头那个吃醋的嫂子,亦或者昆虚殿上那些居心叵测的老爷们。
所有这些,从她踏上北辰的土地,就轮番地逼迫而来,从未停息。
她好累,特别想家。
“听听,咱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也没多少东西,都拿过来了。”
“嗯,好,先不用铺张开,就这么放着吧。”
“是,小姐。”
这时,外面有人来催,“王妃,桐台那边要开席了,王爷说请您过去。”
“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