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葫芦山脚下出了一起耸人听闻的怪事!
有山民路过山口时,听见上面传来呜呜的怪叫。
他当是有野兽中了兽夹子,便生了捡便宜的心,大着胆子拐了弯去看。
谁知,野兽没看到,却发现道口上凭空多了一堵墙!
那怪叫就是从墙头上发出来的。
等再走近一看,山民吓得差点没昏死过去,掉头嗷嗷嗷地跑了!
原来,那墙上的砖,全是血糊糊的死人头砌起来的,而那个叫唤的人,虽然没死,却是被砍了双脚,拔了舌头,躯干和四肢缝满了死人脑瓜袋,被当成一块大砖,给结结实实地砌在了这堵“墙”中央!
没多久,葫芦山里有妖魔设了死人墙挡道,占山修行的消息就此传开,再加上朝廷几次派兵来此,都全军覆没,死人墙的传说就越发神乎其神,无人胆敢靠近半步,竟然也能保山寨与外界许久相安无事。
如此又是月余时光。
这天,晌午时分,葫芦寨里,日光正好,凤乘鸾又变成了凤十岁,吃饱了没事儿干,就强迫西门错和绿豆,将山贼们圈吧圈吧,都拉出来陪她玩老鹰捉小鸡。
葫芦寨的贼再不靠谱,那也是刀刃上舔血起家的狠角色,现在居然要陪着个脑子不灵光的丫头玩老鹰捉小鸡?
全寨上下自然不答应。
可嗖地一声!
凤乘鸾脚尖一挑,一踢!
一块小石子儿直飞出去,咔嚓……嚓……嚓……!
场子边儿上兵器架上的长枪短棍,齐刷刷地,整整一排,全都折了!
绿豆那一双斗鸡眼吓得瞬间狠狠对在了一处,分都分不开!
“靠!墨迹啥!玩啊!”西门错风头一转,当即一拍大.腿!
豁出去了!
不就是玩老鹰捉小鸡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跟命比起来,面子算啥!
他撸起袖子,两手张开,“老子当老鹰,来吧!”
凤乘鸾血红的双眼一抬,杀机一现,摆摆手,“错了,我,老鹰,你,母鸡!”
噗!
绿豆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接着,立刻收到西门错回头一记必杀的眼神,赶紧又将笑强行憋了回去。
“母鸡是吧?”西门错摸了摸两腮刚刚重新长出来的大胡茬,“行!兄弟们,上!”
好汉不吃眼前亏!
识时务者为俊杰!
来吧!
于是,半个山寨的贼,一个拉着一个的衣襟儿,躲在西门错身后扮小鸡,甩出长长一串!
凤乘鸾左右闪了两下身形,故作声势一番,发现这些贼居然不入戏,当即震怒,脚下一跺,轰地,烟尘四起,青石板上结结实实一个脚印,“都叫起来!装像点!”
呜呜呜呜……
山贼们快要哭了!
从来都是他们吓得别人尖叫,自己从来不会啊!
西门错刚想替兄弟们说句话,一抬头,见前方小楼二层上,阮君庭正看着这边。
此时正午日头当空,他却吓得浑身一个机灵。
那个人,自从死而复生后,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仿佛那一次死亡,已经将他人性中的弱点和悲悯全都剔了个干净,只留下煞气,威慑,和肃杀。
他若是还有在乎,那便只有凤乘鸾一人。
所以,谁要是敢惹凤乘鸾不高兴……
咳……!
西门错回头扯嗓子吼,“爹了个腿的!学娘们叫不会吗?都给老子喊起来,喊得小姑奶奶高兴了,老子有赏!”
说完,他咂摸着这话好像辈分有点乱。
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整个山寨,鬼哭狼嚎,一条长长的人龙,随着凤乘鸾左右突击而甩来甩去,那阴阳怪气的喊叫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阮君庭看着下面凤乘鸾玩闹的身影,不知不觉露出浅浅微笑。
只要她觉得开心便好,她高兴,他就高兴。
凤于归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他身边,目光向下看去,落在女儿身上,有些复杂。
心痛也好,无奈也罢,劫后余生的情形也罢,都尽在不言中。
可再想到她受的这些罪,都是因为身边这个死变态,就又气都不打一处来!
“妞妞的心智,频频回到十岁那年,也不知心中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实在是令殿下受累了。”
阮君庭倒是第一次听见凤于归说体谅他的话,有些意外,却着实当真,“凤帅说得哪里话,我既娶她为妻,便当不离不弃。”
“哦,那么,殿下,这提前当爹的感觉,怎么样啊?”凤于归果然话风一转,就又戳了他一刀。
果然不出所料!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阮君庭将目光从下面收回来,冲凤于归嘴角一挑,“凤帅多虑了,其实忘了也没什么不好,我与她日日新婚,夜夜新郎,岂不美哉?”
“你……!”
咔嚓!
凤于归手底下的木栏杆,断了!
“阮君庭,你这个人,不管死多少次,都本性难移!”
阮君庭理了理袍袖,懒懒得气他,“凤帅,你那女儿已经是我的,这句话,说得太晚了。”
“阮君庭,你太狂妄了!”
凤于归越是怒,阮君庭就越是乐,“凤帅,这份狂妄,你已经领教十多年了,那又如何呢?”
轰!
两人周身劲风骤起,连带着左右一连串的小木楼都拼命地咯吱咯吱响,随时可能被两股强劲的内劲崩摧开去。
正要动手间,就听见寨子外面有人喊:“禀告寨主,名剑山庄来了人,说是给三小姐送药!”
阮君庭袖底之风唰地一收,眼中露出一阵欣喜之色,“来了!”
他单手撑着断掉的半截栏杆,纵身跳了下去,落地时,回眸仰头一笑,“凤帅觉得,我这个临时的爹,当得怎么样?”
“阮君庭……!你给我滚回来!”
凤于归两只手,重重按在木栏杆上!
咔嚓!
剩下的那半截栏杆,被抓的稀碎!
一直静静立在不远处静观一切的李白,痛苦地用羽扇掩住了脸。
好好的栏杆啊,招谁惹谁了!
败家!
——
入夜,两人的木楼中,阮君庭一人独坐。
桌上油纸包摊开,里面是花花绿绿的琉璃糖,白瓷炭炉上煨着的,是已经调和好的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苦味。
幸好当初离开名剑山庄时,凤姮为求时疫解药,在天医鬼手那儿留了自己的血,如今回过头来,就因为那些血,助天医成功离析出尸毒,才有了今日可与相思忘抗衡的药。
然而,这药的功效,也仅限于抵制药力对她心智的摧残,却不能彻底根除。
换句话说,只是能让凤姮在戒除药瘾前少承受些痛苦,暂时做回一个正常人罢了。
阮君庭将药在装了炭火的小瓷炉上煨着,慢慢用勺子搅动,眉间川字愈深。
温卿墨的二十粒相思忘,如今还剩下十二粒,按照现在的规律继续推迟服用的话,最多能坚持三个月。
如此算来,不出一个月,温卿墨就会发现这件事。
他的手劲稍微有些重,勺子砰到白瓷炭炉,叮地一声脆响。
这时,门被砰地撞开,凤乘鸾头发湿漉漉,脸蛋儿红扑扑地闯进来,与他撞了个面对面,之后慌忙转过头去,一头扎进床上,躲在帐子后面蒙了被子,“啊……,内个……,我先睡了。”
她刚才跟一群贼婆在澡堂子泡澡,听了好多好多不该听的,起初还以为她们在讨论武功,那些招式套路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她就想凑过去学一学,结果……
结果她们说的居然是两个人那个那个那个!
啊——!真是羞死人了!
“这是怎么了?”阮君庭跟过去,掀开帐子,又从被子里将她的头挖出来,指背探了探脸蛋儿,“怎么这么烫?不舒服了?”
“没,没有!”凤乘鸾赶紧背过身去,一双血红的眼睛眨了眨,赶紧闭上。
这半个月的间,她服用相思忘的次数已经比之前延长了一倍多,性情也已经平和了许多,只要没人惹她,即便药性发作了,也不会随便暴躁杀人,尤其是有阮君庭在身边的时候,通常都会很听话,很乖。
只是,心智停留在十岁那一年的时间变得更长了,身边发生的事,也经常隔天就忘了个干净。
“若是没有不舒服,就等头发干了再睡,我这儿有好吃的琉璃糖,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吃?”
说着,一阵甜甜的水果香气,袭了过来。
凤乘鸾一睁眼,便见到一只蝴蝶模样半透明的琉璃糖,里面还嵌着西瓜肉,被送到她眼前,晃了又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