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郎王驾崩,七公子返回东郎时,我奉干娘之命,乘机混进来,偶然撞到了这个小可怜儿,半痴半疯地在湖边哀嚎,受尽欺凌,一时良心发现,就分了个住的地方给他遮风避雨。”
凤乘鸾警觉道:“万金楼楼主偷偷调查无忧岛?”
宁好好道:“这个,与万金楼无关,是我的私事,你不需要知道。”
“那你收留我二哥,又是安的什么好心?”
“呵呵!”宁好好清秀的脸掩映在斗笠下,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西门错的背影,“当初看见那位和凤大公子在这里偷偷摸摸,空手而返,我就知道,凤家一定会再来人,只不过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靖王殿下留下的小王妃。”
凤乘鸾不理她拐弯抹角套近乎,“楼主是生意人,直接说你的条件。”
“哈哈!好!”宁好好见她爽快,也不磨叽,“小王妃,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条件,我有两个,第一,我一个人能力有限,而你,看起来还不赖,不如你与我,联手上岛。”
只是还不赖?
凤乘鸾睫毛上下掀动了一下,反过来用目光掂量了宁好好,“宁楼主看起来有点脑子,想必不会拖后腿,这个,没问题,那么第二呢?”
宁好好虽是女子,却也是少年成名,如今二十出头,在江湖上也是雄踞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却被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反呛一口,无奈笑笑,“呵呵,好。那么第二,我收留你们凤老二数月,包吃包住,还要帮他洗衣梳头,这笔费用,一时半会儿算不清楚,不如就算是给我万金楼换一只铁饭碗,来日天下大变,你姓凤的仍准我万金楼的弟兄们靠本事吃饭。”
“账倒是算得通透!”凤乘鸾扭头再看那边码头,“我二哥扮狗,也是你教的?”
“呵呵呵……,起初他也不愿意,但是凤三小姐,你觉得一个正常人,能活着上岛再活着回来吗?”
“……”,凤乘鸾不情愿的活动了一下脖颈,强行按捺住揍人的冲动,咬着牙根子道:“好,如你所愿,现在,说你的计划。”
宁好好咯咯一笑,“等明天。”
黄昏时分,码头上再次换岗,凤昼白随船回来时,依然一无所获,只有呆坐在船头出神,临到船靠岸,也没缓醒过来,就被人一脚给踢下去。
“这么个狗子,天天不是哭就是来烦爷!”领头一面与下一班交接,一面不怀好意地用眼睛瞟着木然的凤昼白,“不过这姓凤的,果然生的就是好,今晚,人,我带回去了。”
下一班的领头,与他长枪交错,当啷一声,“够了,皇上说留他狗命,却不是给你当狗寻开心的。”
“假正经!”那领头有些悻悻然,用长枪重重回撞了一下,又朝凤昼白脚下狠狠啐了一口。
凤昼白习熟练地哈腰,朝码头上的官兵挨个鞠躬,之后,木然转身,朝着无忧岛,一步三回头地缓缓离开。
等到了林子深处,才被宁好好一把捞过去,又如每次一样,熟练地将他前后翻了几翻,“可有受伤?”
凤昼白垂着两手,颓然仰天,“没有,还是没有……”
他已经不知第多少次上岛了,却全然寻不到景安的半点踪迹。
林中,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接着一声微颤的呼唤:“二哥……”
凤昼白先是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接着再僵硬地扭头,循声望去,便见凤乘鸾从树后绕出,红着眼圈,“二哥。”
“妞妞……”
凤昼白若说疯,并未全疯,若是傻,也不是真傻,就是心窍被迷了、塞了一般,心中除了寻到景安,全然顾不得旁的事。
如今见了凤乘鸾,认得是妹妹来寻自己了,再低头看看自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羞愧,茫然,无所适从,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凤乘鸾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腕,扯了人就要走,“二哥,跟我走!”
“不行!”凤昼白和宁好好几乎是异口同声。
凤昼白虽没了武功,可自幼练的外加功夫还在,此时说不想走,下盘就极稳,凤乘鸾一拉,竟然没拉动。
“不行也得行!”凤乘鸾发力要抢人。
宁好好的手,也唰地扣在凤昼白腕上,“三小姐,咱们说好的呢?”
凤乘鸾将凤昼白向近身一拽,“二哥已经找到了,现在我对上岛没兴趣!”
唰!
宁好好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铁扇,在三人手腕间凌厉一转,迫得凤乘鸾不得不放手。
凤乘鸾大怒,“抢人!”
西门错几个人当下就要动手。
“就凭你们几个?”宁好好一把偌大的铁扇安魂唰地张开,横在凤昼白身前,“凤乘鸾!看在靖王的面子上,我万金楼不欺负他留下的寡妇!今日就问你,你以为,他会跟你走吗?”
凤乘鸾袖中素手向下一退,红颜剑出鞘,“我凤乘鸾要是靠男人,也走不到今日!”
两厢相持不下,凤乘鸾本已周身凛冽煞气骤起,一时之间剑拔弩张,却听凤昼白幽幽一声,“姮儿,替我好好孝敬娘。”
他站在宁好好身后,颓然转身,背对众人,不愿被人看见那两行清泪。
这一句,让凤乘鸾满身煞气,却炸不起来,只能强压着脾气,满眼期盼,柔了嗓子,“二哥,别犯傻,跟我走吧,娘还在等你呢。”
凤昼白向前一步,与她愈远,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见你安好,二哥甚是欢喜,代我转告娘,就说,当她从来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吧。此地不宜久留,皇上留我性命,就是为了擒你,你还是快走吧。”
“凤昼白!”身后,凤乘鸾响脆怒喝,“你是不是不见到那个女人就没完?你到底着了什么魔?你以为我就不能用强的,将你绑走?”
为了一个莫名怀上孩子的女人,将自己作践到如此地步,置爹娘生死不顾,置家国存亡不顾,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人如朗月清风、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凤昼白停住脚步,毫无情绪,“那我还会再回来,一日见不到公主,我不走。”
“凤昼白!”凤乘鸾手中剑锋一厉,“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如替爹娘杀了你!”
林中日暮,不知是凤乘鸾的怒意,还是天之将雨,风乍起,卷起闷热烟尘。
凤昼白破烂又沾满泥污的袍子,随风僵硬摆了两摆,两肩清瘦,怅然道:“她染了疾疫,又怀了我的孩子,若是此时还活着,孩子也早该出世了,我是她的男人,过去不能给她名分,如今也不能救她脱离苦海,总是寻到她,陪着她一同吃苦才对,我不会走的。”
孩子……
这两个字,触到了凤乘鸾心中最软、最痛之处。
手中直指的红颜剑,剑锋微颤。
宁好好趁势折起安魂,小心将她的红颜按下,“小王妃,看起来要下雨了,有什么事,你们先跟我回去再说,再在这里吵下去,惊动了官兵,咱们谁都走不了。”
她话音方落,天空苍白一闪,隆隆雷声从积云上空传来。
“小姐。”烛龙低声劝道:“二公子心结难解,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通的,看这雨,来势凶猛,这里也不易声张,不如我们从长计议。”
“……”凤乘鸾静了片刻,将红颜剑唰地收回袖中,脸色比霎时黑下来的天还要沉,“你住在哪儿,带路!”
宁好好一向做的是杀人买命的生意,比起能否达到目的,情绪这种东西,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也不生气,轻轻“呵”了一声,“凤家小姐脾气炸,做过靖王的小王妃,就更难伺候了。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