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傻子!
天大的傻子!
凤乘鸾两眼直勾勾看着手掌,双手不住地颤抖,“我要去找他,阮君庭,我要去找他!”
她不顾一切,扭头重新向上山的方向大步走去。
“凤小姐!”身后是秋雨影的喊声,“殿下不准你去!”
凤乘鸾豁然转身,拔下头上长簪,抵在喉间,“谁若是再拦着,我便立刻死在这里,一尸两命,殉了他!”
这时,远处嗷地一声孩子嚎哭,“皇婶婶!皇婶婶你不要赋儿了吗?”
阮临赋穿着厚厚的裘皮,如一个雪地上翻滚的肉包子一样,张着两只小短手,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凤乘鸾的方向跑来。
身后跟着个一步一滑的老太监,大概就是敏公公。
“回去睡觉,大人的事,小孩子莫管。”凤乘鸾始终对阮临赋心软,见他哭着喊着奔着自己跑来,始终不忍呵斥。
“朕不管!朕就要皇婶婶!”
阮临赋不管不顾,跑到凤乘鸾面前,两团小脸蛋冻得通红,大口大口喘着的粗气,从小嘴儿里出来就变成了霜雾,一把将她抱住,“他们说皇叔已经没了,朕不能再没有皇婶婶,母后从来不疼朕,不抱朕,朕只有皇婶婶疼,朕绝对不会让皇婶婶去死!”
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一面哭一面往凤乘鸾身上蹭,任凭身后追来的太监如何哄劝,就是死死抓着凤乘鸾的衣裳不放手。
“赋儿!皇婶婶不走,皇婶婶……,就是上去看看,我保证明晚天黑之前一定回来,好不好?”
阮临赋仰起哭得乱七八糟的小脸,“不行,午时!”
凤乘鸾有些愣,“赋儿……”
阮临赋退后一步,指着身后夏焚风那些阮君庭留下来的暗卫,“明日午时之前,皇婶婶若是不回来,朕就将他们全都杀了,与你一道,跟皇叔陪葬!”
“赋儿!不可任性!”
凤乘鸾一声斥,对上阮临赋的双眼,发现自己竟然一时之间有些压不住这个发疯的小孩子。
阮临赋见她怒了,那张脸转眼间又皱成一团,哇地一声,再次哭开,直接就地打滚,“总之朕不管,朕要你明日午时之前必须活着回来,否则朕就把所有人都杀了给你陪葬!朕是皇帝,朕的话就是命令!”
“……”,凤乘鸾终究是受不住他哭,只得道:“好,赋儿不要哭了,皇婶婶答应你,午时之前,一定回来,你可放心了?”
她被他这么一闹,刚才对秋雨影等人的火爆脾气也消了几分,一颗心里空荡荡的,如被人挖去了一块一般,转身颓然走向山脚下的黑暗之中。
“凤小姐,我随你去!”秋雨影提着剑追了几步,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凤乘鸾没回头,也没应,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进了山。
阮临赋坐在雪地上,望着渐渐消失的两个人,眨巴眨巴眼睛,抹了把脸上已经冻结的泪珠。
身后敏公公慌忙递上一方帕子,“皇上,来,擦擦脸,不然该冻坏了。”
阮临赋接了帕子,将自己的眉眼,鼻子,嘴角,以一种极为熟练地姿势擦了一遍,之后随手将帕子丢在地上。
“走吧,这儿没什么好看的了。”
他穿得极厚,像个大雪团子一样,扶着敏公公的手,从地上爬起来。
经过夏焚风等人时,见他们笔直地立在雪中,望着凤乘鸾消失的地方,不知是在替女主人担心,还是在为男主人默哀。
阮临赋的脸色骤然一变,“明日午时,若是她敢不回来,朕就把你们全都砍了!把她所有在乎的人全都砍了!”
夏焚风登时一眼瞪了回去,满头红毛随着凛风霎时间几乎立了起来,如一只炸了毛的狮子。
敏公公怕皇上挨揍,赶紧从旁陪着好话,“哎哟,皇上啊,您是活祖宗,快回去歇着吧,这大晚上的,跑到这儿来哭了一通是何苦来的,冻坏了身子,老奴便要提着脑袋跟太后娘娘交代了!咱们快回去吧。”
“哼!”阮临赋气呼呼哼了一声,一面走,一面继续回头瞪夏焚风。
夏焚风也一直瞪着他,一直瞪到再也看不见。
可他瞪着瞪着,就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孩子的神情,哪里是在跟他较劲,他分明是在嘲笑他!
嘲笑他们死了主子,如丧家之犬般跪在这里,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他们越是悲伤、愤怒,他就似乎越开心!
夏焚风用力揉了揉眼睛。
小皇帝有问题,但他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
要是殿下在就好了,他那般心思,一定看一眼就知道问题所在。
可是……
殿下他可能已经被埋在那万年积雪之下,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夏焚风鼻子一酸,就又忍不住想哭了。
——
黑夜的摩天雪岭上,凤乘鸾与秋雨影,一前一后,静默攀登,终于在东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踏过了雪线。
雪崩之后,许多地方的甚是松软,尽管两人尽量沿着山体小心前行,却依然险象环生。
有时候,凤乘鸾脚下的雪一软,整个人就嗖地陷了下去,又被秋雨影眼疾手快给拉了回来。
她重新站稳,重重甩开他的手。
他就默不作声,退后半步,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有时候,明明凤乘鸾走过时并没有问题,而秋雨影再踏上一脚,就随着一大块雪坨一起滑落了下去。
凤乘鸾又甩出衣带将他硬生生拽了回来。
他借势跃起,沿着峭壁重新爬了回来,也不言谢,只转过身去,抖去身上的雪,等她将衣带重新束好,之后两人继续前行。
凤乘鸾恨秋雨影,这个人明知阮君庭一个人带着九御那帮人上山,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可却依然抱着一片愚忠,就老老实实在山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上被埋在千尺冰雪之下!
可眼下,她除了他,再没有任何人能依赖,能信任。
秋雨影也恨凤乘鸾,若是没有这个女人,殿下此生此时该是如何的一番风景,数不尽的荣光,更有道不尽的逍遥自在,而如今,却在这茫茫雪山中,生死不明!
但是,她腹中有殿下的孩子,那也是他们这些效忠了阮君庭一辈子的人,剩下的余生唯一寄托。
他只能牢牢跟着她。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
等临到登顶时,已是日上三竿。
摩天雪岭上,一片耀眼的银白。
大雪崩,改变了整座山的样貌,偶尔得见一两样事物,远远依稀分辨,似是黑骑的兵器,或是尸煞的残骸。
这里,在过去的一日一夜间,到底发生了如何惨烈的战斗,那冲天的杀声在山中隆隆回响,只需有人稍稍推波助澜,就可以将一切掩埋干净。
茫茫雪岭,浩瀚无垠,莫要说山顶的一红一青两个人,就说这下面长眠的十万黑骑,甚至三百万尸煞,相比这天地,都渺小脆弱如蝼蚁。
“他没那么容易死。”凤乘鸾冷漠转身,继续前行,按照之前的记忆,寻找昨日那条隧洞。
秋雨影随在她身后,“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