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凤乘鸾一口气奔上十几层楼那么高的台阶,耳中听见顶上两个孩子的对话,心急如焚,再也等不及,当下抓了残破的扶手,翻身跃起,径直等着墙壁,蹿了上去!
她脚尖点地,人还没站稳,就见阮诺诺笑着向后跳,而千阙的身影正从残塔的外缘向前一倾!
“不要!”
她纵身飞扑,随着千阙跃了出去,飞身抓住他脚踝,自己双脚倒钩,两个人便悠悠荡荡地倒挂在了残塔上。
“呜哇——!”
本来见了娘亲来了,兴高采烈的阮诺诺,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眼前的情景吓蒙了。
“娘亲!娘亲——!”四岁的孩子,吓地懵了,伸手要去扯凤乘鸾的衣襟。
“不要过来,糯糯,快退回去!”凤乘鸾急疯了,可手中的千阙也不能丢。
“娘亲!娘亲!我要娘亲!我要娘亲——!哇——!”阮诺诺吓坏了,只顾着要娘亲,又向前一步,脚下踩了碎石,便是一滑。
天幕上浓云密布,狂风乍起!
那小小的娃娃,裙子被风吹起,就如一朵花一样,整个人从残塔上飞了出去!
“糯糯——!”
凤乘鸾几乎是惨叫一声,脚上脱开,一只手抓着千阙,借力向下俯冲去追,用另一只手去抓阮诺诺!
塔高数十丈,她指尖将将碰到阮诺诺的小裙子,却又因风大,一失手错过了!
“糯糯——!”
来不及了……!
凤乘鸾心头一阵灭顶的绝望,如苍天上的隆隆雷声。
几乎同时,只见一片黑色裹挟金光席卷,将阮诺诺给裹了起来,之后,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和千阙一道捞了,凌空飞旋了几周,缓解了下坠的巨大冲力,才稳稳落地。
阮君庭左手大氅里裹着一只小的,右手抱着一只大的,大的手里,还抱着一只小的,满载而归!
“糯糯!”凤乘鸾人已落地,便顾不得许多,抢过黑氅,将里面的一小团给挖了出来,“糯糯,你没事吧?”
黑色的锦绣之中,是一张粉嫩粉嫩的脸蛋儿,阮诺诺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笑得都弯了,“好好玩呀,再玩一次!”
凤乘鸾:“……”
她已经被她吓得灵魂出窍了,若不是顾忌着阮君庭还什么都不知道,她此刻只怕要抱着这傻孩子嚎啕大哭。
“多谢君上!”凤乘鸾强行镇定下来,蹲跪在地上,将糯糯紧紧在怀中抱了抱,如一件失而复得的至宝。
阮君庭懒洋洋像天上一瞥,“要下大雨了,回吧。”
还怀疑孤接不住一个孩子不?
孤可是把你们三个全接住了!
南渊男人,婆婆妈妈!
可惜,他一张乌鸦嘴,话音刚落,天上豆大的雨点夹杂着冰雹噼里啪啦落下!
两个人只好拎着孩子,掉头狼狈地逃进残塔中暂避。
外面的冰雹,很快便过去了,可大雨却半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塔基下,渐渐积了水,很快成了一座孤岛。
两大两小,被困在了里面。
凤乘鸾带着糯糯绕到一处断墙后,替她将外衫脱了,又将自己尚未透入雨水的中衣从里面褪了下来,挽起袖子,撕了底边,将小娃娃裹了起来,又替她擦干头发。
“冷吗?”她抱着小小的一团,小声儿温柔问她。
糯糯仰着小脸,眨巴眨巴眼睛,“不冷。”
“不冷就乖乖的,待会儿记得喊爹爹,知道吗?”她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黄金面具,在糯糯耳畔小声儿说。
糯糯半懂不懂地劲儿点头。
这一连串母女之间再寻常不过的动作,被千阙看在眼中,却是无比地羡慕。
他的衣裳也湿了,却没人管他。
他咬了咬唇,扭头走到阮君庭身边,怯怯地跪下,“父君,儿臣知道错了。”
窗边,阮君庭去了袍子,挂在火边烘干,肩头披了大氅,却并未穿上,负手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有些出神,被他这一唤,才缓缓收回目光。
脚边这个孩子,与他生得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却根本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今日的事,是谁教你的?”
千阙低着头,没吭声,一颗水珠顺着额角的发丝滴落。
“公主?”
“不是。”他小声答道。
“九部?”
“不是!”千阙一口反驳。
“那便是你师尊!”阮君庭笃定。
“……”这一次,孩子没开口。
“可真是个好师尊!”他冷笑。
“父君,不是的!”千阙膝行了一步,揪住他的衣袍,“师尊去年来时,千阙与他提及您,师尊曾说,父君一定是疼我的,但您是君皇,不苟言笑,若不到关键时刻,就看不出来罢了,所以……”
他说着,又重新低了头,“所以儿臣只是想看看,父君心疼儿臣时,是何模样……”
“所以,你便拿自己和旁人的性命当儿戏?”阮君庭眉间拧成川字,明明极聪明的孩子,却被姜洛璃和那个妖魔师父给教坏了,满肚子净是些歪门邪道。
“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千阙在他脚下,跪成一小团。
认错和学东西一样快!
这个孩子,若是有人好好教导,便是个人才。
可若是任由现在这样恣意生长下去,将来恐怕必定是个祸害!
阮君庭本不想沾姜洛璃的边儿,包括她身边的人,他一个都不想见。
可看着那孩子可怜巴巴仰望着自己的模样,该是真心诚意地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生父,于是不觉眉头更紧。
“是谁让你来这旧塔的?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千阙偷偷瞅了瞅断墙那边,小声儿道:“是糯糯带我来的。她说,她娘亲经常带她上塔顶看爹爹,所以……,我若是上了塔顶,就也能看见……您……”
他越说声音越小。
躲在断墙后竖着耳朵听的凤乘鸾却是心惊。
这旧塔,如今虽然断成两截,可也依然是整个昊都的最高处,她从前经常抱着糯糯上来,遥望边境的方向,告诉她,爹爹就在那边,只要她一直努力看,总有一天,就会看到爹爹。
却没想到,她将这些话记住了,如今又说给别人。
“君上,少君的衣裳还湿着呢……”她从墙后站出来,打断那边一大一小。
阮君庭不管,从千阙手中扯回自己衣袍一角,寻了处干净地方坐下,“他是男儿,淋点雨有什么大惊小怪?外面的锦鳞卫,哪个不是立在暴雨中候着?”
“可他是君,外面那些是臣,君臣本就有别。”凤乘鸾就差没说,你那么有本事,你怎么不去外面站着?
阮君庭却仿佛完全没领到她的意思,“你既然认他为君,就将自己衣裳给他便是。”
他说罢,一挥手,“去寻点东西,生火。”
哎呀,哇靠!
凤乘鸾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特么没长手?
这破塔里四个人,就你一个男人,非但不爱护女人和孩子,居然还坐在那里张嘴使唤人!
那兔崽子就算不是你的种,可现在也是挂在你名下,这么小的孩子,你就真的忍心不管?
老子特么的若不是现在里面是真空的,不能再脱了,你以为老子还用得着跟你废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