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把阮君庭骂了一百八十遍,看看湿漉漉的千阙,再看看自己,有些抱歉。
里面除了裹胸,真的没衣裳了。
若是现在在阮君庭面前暴露她女子的身份,必会遭遇很多阻挠,姜洛璃就是首当其冲。
那么之前的许多谋划,就前功尽弃了。
正为难间,千阙却倒是有模有样道:“糯糯她娘亲,你不用为难,我身体好得很,这点雨不算什么。”
凤乘鸾立马忽然变脸,压低声音威胁:“少君失察,老子是男人。”
千阙:“……”
阮君庭缓缓抬起头,正对上凤乘鸾惊慌又警惕的瞟了他一眼。
南渊小男人!
他白了她一眼,重新阖目。
不敢露脸也就罢了,连胸膛也不敢袒露,难怪连个孩子都会将他看成女人!
他想到这里,脑中电光一闪!
糯糯娘亲带着她到这旧塔上看爹爹?
莫不是,这小男人是个女的!
“孤方才也好似听闻,令嫒唤你娘亲。”他不咸不淡一句,之后继续闭目养神。
可凤乘鸾却炸了毛了,一拍自己被束紧的胸脯,“糯糯她小,她喊我娘怎么了?我又当爹又当娘将她拉扯大,她爱喊我什么,就喊我什么!”
阮君庭懒得跟她废话,此人不管是男,是女,还是妖,都跟他没关系,“生火!”
“哼!”凤乘鸾对他瞪眼龇牙吐舌头!
——
残塔外,天色越来越黑沉,渐渐入夜。
狂风暴雨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连绵不绝的雷霆则将天空都映成紫色。
外面有锦鳞卫接应,若是强行离开也无不可,只是凤乘鸾担心糯糯会受凉生病,又怕这黑森森的陵园吓着她,所以绝口不提出去的事,只好带着两个孩子,上去了几层,寻些能引火的东西来。
阮君庭也不急着走。这里曾经是他九方氏的祭祖陵园,他还没有好好追忆当年那场血腥的杀戮,悼念先人呢。
楼上,凤乘鸾借着塔外雨幕后的残光,牵着糯糯,在地上寻找破旧家具劈成柴火,千阙就跟在她后面。
“凤叔叔,对不起,我方才弄错了,您明明是男子,我却……”
他倒是机灵得很,改口也很快。
“没关系。”凤乘鸾回头笑笑,黄金面具在黑暗中有些吓人。
千阙就往后退了一步,之后又发觉自己失礼了,连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真的没关系。”凤乘鸾转身蹲下,在他面前摘了面具,别在腰后,“现在好了吗?”
“你……”千阙见了她的脸,恍如幽暗中拨开云雾见了朗月,两眼霎时间满是光彩,可又见她额角诡异的暗红花纹,便险些惊呼出声儿。
“嘘……”凤乘鸾对他挤挤眼,“这个,是你跟凤叔叔的秘密,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尤其是……”
她向楼下指了指。
千阙果然是个极为机灵又聪明的孩子,立刻心领神会点头,也对她诡秘一笑。
她就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心中对这个孩子莫名喜欢得很。
许是从来没有这样温柔的手掌抚过头顶,孩子忽然抓了她的手,“凤叔叔,对不起!”
“你这孩子,又怎么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对不起?”
“我……,我不该带糯糯去玩那么危险的游戏,我……,我当时只想看父君是否疼我,却不顾糯糯的安危,我错了……”
这番话,他若是不说,凤乘鸾心中也只当他是个被惯坏的孩子,也根本并未真心责怪,可此时他肯说出来,却也让人意外。
这孩子,心智非凡,远胜常人。
凤乘鸾反握住他一双小手,心头一暖,如捧着一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小小心脏。
“千阙,你小小年纪,能有此担当,叔叔相信,你将来也必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千阙眨眨眼,“凤叔叔不会生我的气,是吗?”
“不会。”
“那我以后还能来找糯糯玩吗?我特别想要一个糯糯这样的大眼睛妹妹!”
他说着,看看趴在凤乘鸾肩后一直望着他的阮诺诺。
那天父君皇朝,他在御撵上一眼看到她,就特别特别喜欢她,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他给找到了。
凤乘鸾回头看看女儿,再看看这个小男孩,“好啊,只要糯糯喜欢,而君上又同意,少君可以随时来找糯糯玩,只是下次,可千万不要到处乱跑了。”
“好。我答应你!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千阙努力点头。
“好耶!”阮诺诺也欢喜地拍手。
两个孩子随着凤乘鸾捡能引火的东西,倒也玩出了乐子。直到听见下面倦夜冒雨进来,又带了食物来,三个人才怀里抱得满满地下来。
篝火劈啪作响。
倦夜倒是贴心,从蓑衣里掏出来油纸包着的酥得掉渣的热烧饼、孩子喝的水、暖身的米酒和两只包着泥的叫花鸡。
“君上,外面雨大,商铺都关门了,臣跑了半个迷罗坊,也只找到这些,您且勉为其难,凑合一下。”
阮君庭抬眼,见他即使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却也浑身湿透了,之后垂了眼帘,“无妨,这里没什么事,你待会儿带人寻个避雨的地方过夜。”
“哎!谢君上!”倦夜将油纸包一一打开,又麻利将叫花鸡丢进火里去加热,待一切都打点整齐,才又披着蓑衣跑出去,说寻几套干爽的衣裳再来。
阮君庭盯着火里裹着叫花鸡的泥球,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又不想开口问,因为骄傲,或者是懒得。
再看两个孩子抓着啃的烧饼,香酥掉渣,弄了一脸一身,于是眉间微微一抽,连指尖都懒得动一下了。
那就喝口米酒好了。
但是凤乘鸾手快,已经抢先拿了。
她喝了一大口,用衣袖抹了抹嘴,正好收到阮君庭的目光,再看看手中的酒壶,便递给他,“喏!”
她见他一脸嫌弃,便嘴角坏坏一笑,用衣袖将壶口擦了擦,重新递过去。
阮君庭已经连嫌弃都懒得了,木然将目光挪向别处。
孤还是喝水吧。
手还没伸出去,可又慢了一步,糯糯已经满嘴饼渣儿地抱着水囊喝上了。
好的,孤还是饿着吧……
他无奈闭上眼睛,打坐调息。
奈何两个孩子一边吃一边闹,根本没一刻安静,而且,鼻尖下,不知何时飘起了一阵肉香。
凤乘鸾麻利从火中取出叫花鸡,砸开泥壳,撕开荷叶,将里面酥烂的鸡腿撕下来一只。
“君上,迷罗坊头一号的叫花鸡,不尝尝吗?”
她自己将鸡腿肉撕下来,夹在烧饼中,下面撕了一小块油纸包好,递给他。
如此简陋环境下,倒是伺候地无可挑剔。
阮君庭稍稍迟疑了一下,矜持地伸手,将烧饼接过。
凤乘鸾心里又骂,死傲娇,什么时候都这副死相,你这么多年,怎么没饿死?
她蹲在他面前,瞧着他那张万年冰川脸,咧嘴嘿嘿一笑,之后,将刚才撕鸡肉的手指含在嘴里吮了一下,舌尖顺势在唇边一过,转身去哄孩子了。
然而,就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看在阮君庭眼里,心头砰地着起了一团火。
他啊呜一口,恨恨咬了那烧饼夹肉,却食之无味。
眼前看到的,仿佛是自己将这个南渊小男人按在篝火边,将他那双招人恨的唇和手指给生生咬了下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