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依旧没有开拔回北漠的趋势。
只是三日后,那军旗忽然变了,赫然成了一个珏字。直到那一刻,月影才明白,他果真是要造反了。不过,这又与她何干?
这些日子他有意的闭门不见,只怕是嫌她见了面就开口要和离书吧?只是,人那,总是忘了一点,逃避的了一时,又怎逃避的了一世?
“小姐,王爷起兵造反了。而且,北疆的战士皆是响应热烈,一个个都嚷着要追随他左右。”霜儿端了一碗莲子羹进来,这军营重地,要弄一碗莲子羹还真是不方便。好在当日来的时候,她偷偷在马车内放了些许食材。
月影放下手中的书册,淡淡一笑。“当今皇帝只知吃喝玩乐,军饷常常扣着不发,大多都被他荒淫掉了。长此下来,将士自会不满,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拥护新帝也是无可厚非的了。再者,他本就是帝位的继承人,想必,我们王爷早已找来了当初的几位元老了吧?那几位自先帝驾崩,便消失无踪的元老。”
“小姐,你是如何知晓的。确实,原先北边那几顶空着的帐子,其实里头住的就是几位元老。起义之时,几位长老皆说,当日先帝遗诏是让离王为帝,只是妖后作乱,篡改了遗诏。才致使如今渊国的生灵涂炭……”
月影边听着霜儿说,边伸手去接过那碗莲子羹。她是如何知晓的?与他在一起这么些日子,若是他这点脾性都摸不清。那她上官月影那些苦当真是白受了,司徒珏这一生定然会去夺帝位。因为,但凡是他心里认定是他的东西,他就一定会想办法得到。连着她上官月影也是,自嫁给他的那日起,与他而言,她就是他的了!
所以,他不会给她和离书。除非,发生一件什么事让他痛恨她,甚至于不惜亲手掐死她。
脑海中忽然想到了赫连说的那位羽国公主,传闻,之后羽国公主被打入了冷宫,也致使她之后的完全疯癫。
想到此处,她痴痴一笑。司徒珏,那你呢?你可会像墨珏那般将我打入冷宫。亦或是,你会毫不留情的将我活活掐死?
“小姐,小姐?小姐……”
恍惚看到霜儿的五指在自己眼前晃过,月影愣愣的回神,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小姐,自从你回来之后。我常常见你似方才那般出神,你到底在想什么?”
月影柔柔一笑,“我在想,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安然离开,什么时候,我能得到那自由。”
霜儿的心蓦地一紧,随即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那抹连她自己也觉得僵硬异常的笑意。小姐的自由日,也是她的,她的黄泉日。
“好了,小姐,咱们且走且看吧。或许,再过几日,我们便能得到自由了。”霜儿强压住心中那股欲哭的冲动,用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安慰道。
月影听出了霜儿声音的不对劲,刚想出口询问。却瞟见那帘子蓦地被人掀开,随即传来两道朗笑声。
“六嫂,我和九哥来了。别来无恙吧?”司徒默一如当初那般开心爽朗,那笑声却让月影心情愈发沉重。微微起身,对着他们颔了颔首。
“别来无恙。九弟和十一弟一切也都安好吧?”她抬眸,依旧清澈如水的眼睛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却不难让人发现。那所谓清澈如水的眼底,却是空洞如没有星辰的黑夜。
“安好,安好,我和九哥今日是来负荆请罪的,当日在离王府的不辞而别,是小弟的不是,还望嫂嫂海涵。”说着,便躬身对月影做了一个大揖。
惹得月影失笑出声,“罢了罢了,你们见过王爷了么?如今……”
“我们已经见过六哥了,还听六哥说,六嫂,你要和离书?”司徒舜满目不解的看向月影,他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会提出要和离书。
当初的他们是那般恩爱缠绵,那般你侬我侬,那般羡煞旁人。到如今,终究要走到那么一步么?一封和离书?呵……她有没有想过,这一封和离书,相当于判了她的死刑啊!
月影淡淡的望了司徒舜一眼,故意去忽略他眼底的那份心疼,“如今的我早已不是他要的那个上官月影,而如今的司徒珏也不是我要的那个阿珏。既然,我们都已然不是彼此需要的,那么又何苦再在一起,彼此折磨?”
他有他的紫苏,那个他发过誓要宠爱一生的女子。而她,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需要有。她只要他能放了她,还她一片自由自在的天地。
一旁的司徒默也收起了一副纨绔子弟的表情,神情颇为严肃的问,“六嫂,你也该知道六哥的脾性。你觉得,他真的会给你一封和离书么?”
苦笑着摇了摇头,确实,他绝不会轻易给她那封和离书。“依你六哥的脾性,他定然会让我受到一定的惩罚,甚至于,或许某天,他会亲手结果了我。因为,对他而言,他宁可亲手毁了那件东西,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司徒默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望着月影,“你既知晓,还是要如此做么?六嫂,其实六哥……”
他原本还打算说下去,却被月影出手制止了,“十一,你无须在说。你六哥爱的那个上官月影早在扶桑阁里死了,早在她病入膏肓,而他却与别的女子浅笑妍妍的那刻死了。更是在他一次次不相信,一次次怀疑后死的透彻了!如今的上官月影,再也不会因他而活,因他而死!”
“是么?不会因我而活,因我而死?”他如地狱修罗般出现在营帐门口,面色狰狞到了极致。
只是,他满身的怒气,并未在月影脸上找到过大的反应。似乎,即便是他此刻上前亲手掐死她,她依旧会是那样一副毫无感觉的神情。
“王爷。”她微微一个福身,面如木偶。
帐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压抑着。司徒珏就那样站在门口,面色极为不善。
冷风阵阵,她的青丝有几缕被风吹起,在空中肆意舞动。
终于,司徒珏再次冷冷开口,却没人瞧清,他到底是如何来到月影的跟前。只见他大手一伸,直接箍住她的下颚,将她逼至角落。
“六哥,你……”司徒舜和司徒默刚想出声请求,却被司徒珏猛的一声怒喝。
“滚……”
三个人皆是一愣,只是谁也没有出去。
“没听到我说的话么?滚……”猛的,他一掌打在不远处的一个矮几上。那矮几应声而裂,转眼便是一堆残骸。
司徒默和司徒舜皆是一愣,随即拉着霜儿便闪出了营帐。霜儿不放心月影,挣扎着想要进去,却被司徒默点了睡穴,倒在了他的怀中。
帐内,司徒珏依旧紧箍着月影的下巴。冷冷的从牙缝中挤出如斯几字,“上官月影,我说过的,即便是死,你也只能做我司徒珏的鬼!”
月影嗤笑了一声,困难的张合着嘴巴,每动一下,似乎都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若我真成了鬼,只怕,也不是你所能控制的了。”
她的话,无疑再次激怒了司徒珏。只见他欺身而上,伏在她耳畔魅惑十足的说道:“是么?只要我登上帝位,只要我得到神祠里的敛魂珠。那时,即便你的魂魄飘荡在天边,我依旧能让你回来!”
“你……”上官月影气急,想要破口大骂,却无奈,那下颚传来的阵痛感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司徒珏,你何苦让我这么恨你?
忽的,她只觉得身子一凉。低眸间,发现自己早已一丝不挂。下一刻,他的唇便霸道的覆了上来,再也不是当初的温柔缱绻,而是蛮横的霸道占有。
身上的疼痛感,让她连挣扎都不能。眼角忽的有一滴泪滑落,月影痛苦的闭了闭双目。司徒珏,这是我最后为你流的一滴泪,最后一滴!
一阵翻云覆雨之后,他利落的起身离开。领走前,依旧冷冷的丢下那句话,“你最好别怀上孩子,否则,我依旧会认为那是野种!”
月影无力的躺在床上,一头青丝在她身上如泼墨般散开。听到他的话,她冷冷一笑,“若是你不来占有我,我定然不会怀上孩子!”眼神缓缓的移向那抹背影,她微微的眯起眼睛,“司徒珏,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自己的孩子说成野种!难道,你就这么喜欢说自己是奸夫么?”
司徒珏蓦地转过身子,只那么一下便闪到月影的跟前,指尖轻轻的挑起她的下巴。“你和他孤男寡女那么多日,怎能让我不怀疑。更何况,那日你们月下相会,又作了什么苟且之事?嗯?”
月影只觉得他的指尖几乎要掐入自己的肌肤,疼的她一阵阵的发寒。“你跟踪我?既然你跟踪我,那想必你已然看到了一切!我与他什么事儿都没有!”
“当真没有?”他的一句当真没有,反而使月影更加坚定。
“没有!”她一脸决绝的回了过去,尔后想逃离他的指尖,却无奈,下巴再次被他掌控。
“没有是最好的,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求老天爷不要让你怀上孩子,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打掉他,一定!”
月影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嗓音已然带着略略的沙哑,“即便你知晓他是你的孩子,你也会毫不犹豫的打掉他么?”
“对!”他的毫不犹豫,让月影连哭都觉得多余。毅然的迎上他的视线,嘴角的漾开一抹浅笑。
“我明白了!”四个字出口,当真是断了,什么都断了。司徒珏,下一次,我不希望再听到你问我,为什么你我会走到如斯地步。若是有一日,我将你的心掏出来揉成灰烬,那时的你,可还会执着的要将我留在身边?
司徒珏再看了月影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往帐外走去。帐外,莫紫苏一身紫色貂裘浅笑着看他。
他紧了几步上前,细细的替她紧了紧斗篷。“天那么凉,出来作甚?”
莫紫苏轻轻的偎入他的怀中,轻声低语,“想你了,就出来看看。”
司徒珏轻轻一笑,指尖拂过她的青丝,细细理着。“你身子不好,若是受了凉可就不好了。现在我扶你会帐子,随你看个够。嗯?”
莫紫苏笑着点了点头,两人相拥着离去。
风沙虽大,却始终迷不了霜儿的眼。这个男人对小姐那般凶神恶煞,对那个女人却这般轻言细语!想着,她的双手不由握紧,就连指甲嵌入了肉中,都一无所觉。直到司徒默抬起她的手臂才发现,那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霜儿……”司徒默有些心疼的唤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细细的替她上药。
那丝丝的刺疼感终于唤回了霜儿思绪,她抬眸看了眼正在细心的替自己上药的司徒默,心下一阵感动。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小姐当日说的话,“霜儿,其实十一是个不错的人,若你跟了他,他必然会待你好的。”
她怎会不知,虽然眼前这个男人总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可是,她知道,其实那一切都不过是假相。
“十一王爷。”她轻轻的唤了他一声,用从来都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就好像在呢喃心爱之人的名字般。
司徒默怔了一下,随即缓缓的抬起头来,却见霜儿对他柔柔一笑。
“谢谢!”她的一声谢谢让他心里一阵满足,却也一阵恐慌。总感觉这一刻的霜儿离自己很远,那近在咫尺的容颜,为何这一刻却显得虚无缥缈了起来?
司徒默还在出神之际,霜儿便对着他们微微一福,转而往帐子里走去。十一王爷,你我今生无缘,若有来生,霜儿自会随你左右!今生,霜儿只会为小姐而生,为小姐而死,绝不后悔!
帐内,月影静静的躺在榻上,面色有些灰白。
“小姐,我去弄点水,给你洗洗身子吧?”霜儿强压着心里要哭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太过颤抖。
“不用了,霜儿,整理一下包袱,咱们趁夜离开吧……”她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错觉的以为只是冷风吹过,根本就没人讲话。
霜儿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即对着她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打理。”语毕,她便从衣柜里取出些许衣服,用包布包起,又收拾了些细软。
再看月影,她已然起榻,此刻正坐在榻边细细的理着自己的青丝。如若不是今日,她也无需这么急着离开。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其实,她真的要祈求上苍,万不可让她怀有身孕。
想到当日自己小产的情景,又幻想着羽国公主当日小产的情景,月影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寒。那种感觉,她不想体验一次。于其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杀死,倒不如从不曾怀上他!
“小姐,你确定要走了么?”霜儿收拾妥当之后,静静的来到月影的身边。
月影抬眸看她一眼,随即缓缓起身,“留下,我生不如死。离开,大不了便是一死。如若如此,我宁可死也不愿在此苟活。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阿珏,尤其是近几日,我愈发觉得他陌生,那个陌生感让我害怕,然而那种恐惧感却让我熟悉。”蓦地,她转身双手箍住霜儿的双臂,“霜儿,我厌恶极了这种感觉,若是再不离开,兴许我当真会成为第二个羽国公主!”
“羽国公主?”霜儿有些迷惑,却有觉得那几个字很是熟悉。
“你也没听过羽国公主的故事吧?霜儿,你可有见过银色的扶桑花?渊国虽然有各式各样的扶桑花,却唯独没有银色的扶桑花。包括整个五洲大陆,都没有银色的扶桑花。”她忽然间很想看看银色的扶桑花到底是长什么样的?那种会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银光若月色般迷人的花朵。
忽的,她似想到了什么,转而对着霜儿道,“霜儿,当日我从沧赫回来之时,我披着的那件斗篷呢?”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转变,霜儿愣了一下,若大梦初醒般恍了下神,随即往衣柜走去。“那斗篷我给你收着呢,我现在就拿给你。”
那是一件牡丹红的斗篷,边缘都滚着洁白的狐毛,而那上头绣着的图案正是扶桑花。那花朵是用银丝线勾出来的,似乎还撒了金粉,在光下闪闪的。
“六嫂,再过一刻钟我们便要拔营出征了,你快些做准备吧,马车就在外头候着,我与你们同乘一辆。”帐外,忽的传来司徒默的声音。霜儿用寻求的眼神看着月影,却见她微微一个颔首,示意她安心。
“六嫂?”没得到里头的回应,司徒默又不放心的唤了一声。正想着走进去一看究竟,那帘子就被挑开了。
此刻的月影并未将三千青丝盘起,而是很自然的垂下。在风沙中,那青丝尽情飞扬,却始终没有那种杂乱的感觉。
“走吧……”月影淡淡的说道,由着霜儿将她扶上了马车。今夜若是不能离开,那便明夜。明夜若还是不行,那便后天!终有一天,她定然会逃离他的掌控!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