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不多久便开拔了,不过,司徒珏留了一批军队镇守北疆。因为,沧赫国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如今的渊国,还真是内忧外患!
半月后,京师。
“母后,怎么办?怎么办?那个司徒珏造反了,他居然造反了。他怎么可以造反,朕才是皇帝,这个天下是朕的,谁也别想夺走!”司徒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这点是他从未想过的,他一直觉得这天下自他登基之日开始便是他的,除非他死,再传位给下一位君王。否则,永远都不会有人来威胁到他的帝位,不管他有多荒淫无度!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正当他垂涎月影美色时。司徒珏竟然起兵造反了,这让他怎么办?
看着上串下跳,怎么都没法静下心来端坐的司徒晟。吕香无奈的摇了摇头,为什么她吕香偏偏生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她吕香一生从没输过,却输在了自己儿子手上!或许当真是善恶终有报,而她的报应,便是自己的儿子吧!
看着她当初的作恶多端,所以老天赐给她这么一个儿子。让她的晚年,竟落得如此凄凉!
伸手轻轻的抚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如墨的青丝如今早已花白一片。自己一生的成就,最终毁在自己儿子的手里,这让她连恨都不能。
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对着司徒晟招了招手,“晟儿,你放心,母后会帮你,你不还有母后在么,嗯?”
司徒晟听她如此说,立刻乖巧如当年,紧紧的依偎在吕香的身边,“对,朕还有母后。母后可以替朕治理这天下,母后也一定可以弄死那批反臣!”语毕,他安心的一笑。终是没有看到吕香那满目愁云。
如今的渊国,不,该所如今的朝堂。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官官相护,私相授受。这些她都知道,却终是无力去改变。她老了,再没当年的精力去治理渊国。
抬眸,静静了环视了一圈慈安宫的大殿。那眸子中,早已满满都是沧桑。“皇上,你狠臣妾么?你恨臣妾的吧?是臣妾因为一己私欲,毁了你辛辛苦苦得来的江山。他日臣妾若是真去了,你会来见臣妾么?”
脑海中,忽的闪现当日先皇驾崩前的一幕。
那日,他握着她的手,语气中有了一丝恳求。“皇后,立珏儿为帝,你大可处死了楚妃,那么,你依旧是当朝太后,谁也不能撼动你的地位。不是朕偏心,是晟儿却不是个治国之才啊!”
那一日,她冷漠的连一个字都没说。她吕香有儿子,为何要她辅佐别人的儿子称帝?不,她办不到!
所以,她欺瞒百官。说先帝驾崩之时便传了口谕,立八皇子为帝,而她吕香为太后!并传旨所有嫔妃接随先皇而去,至于皇子便去往各自封地!
一切,她自以为做的滴水不漏。无人会知,却哪知,这事先皇早已私下与司徒珏说了。更让她想不到的事,连着几位开国长老告老还乡,原不过是为了等司徒珏那个孩子长大!
今日的举兵造反,不,与他而言,只不过是复国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的地位!她吕香,终究还是败了,败了啊!
“皇上,当年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是你害了臣妾,是你害了臣妾啊!”吕香忽然对着殿外大喊,哭的声嘶力竭!
司徒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有些不解的看着吕香。
忽的,吕香侧过头来,对着司徒晟宽慰的一笑。“晟儿,去宣抚东将军,上官博入宫。”
如今,她手中的最后一颗棋子便是抚东将军,上官博!这世上唯一肯帮她的男人,也是唯一会帮她的男人。
是夜,渊国的皇宫内,一如往常般的灯火通明。似乎没人会觉得此番举兵造反会危害到皇宫,或者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利益!
皇上换了,这国家依旧会在。与他们这些奴才而言,不过是换了个主子罢了。就好像平常各宫间换宫女内侍是一样的。
慈安宫里,吕香负手而立,背对着大门。她的一头银丝,让刚进来的上官博着实吓了一跳。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认错了人。
“哥哥……”那一声哥哥有太多的无力感,却又有着一丝让人不解的撒娇。
“香儿,你这头发……”上官博不解的望着她的那头银丝,眸中尽是困惑。
吕香回身,满是沧桑的容颜少了一份往日的神采,多了一份处事的无奈。“哥哥,你还能再帮香儿一次么?再一次就够了!”
“香儿,当年我已然替你做了为证,说先帝却是传位给八皇子,甚至我还拥兵城外,替你摆平了宫中的一切纷争。当时众说纷纭,甚至传闻你我有苟且之事,我都一一笑过。你又可知,惜云为了那事大病一场,而我与她,最终抵不过流言纷飞,将我们的月影送去墨山。这一别七年,你又可知我们的无奈?”上官博显得有些激动,下巴的几缕胡须不住的打着颤。
吕香依旧淡淡的笑着,笑的让上官博心里发虚。
“哥哥……当年你我走散,我被塔拉族的长公主收养。由于我天生聪慧,长公主便对外宣称,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而那时,驸马的小妾已然诞下一女。我的到来,夺走了她所有的荣宠。所以,她自幼就恨我。我亦视她如眼中钉。因为,毕竟她体内有着驸马的骨血,而我,终究只是外人一个。我怕她抢回我的一切,所以,从五岁开始,我们就明争暗斗。即便是后来嫁给了先皇,她依旧要和我抢,她亦成了先皇的妃子……”
“香儿……”上官博本想宽慰她几句,却被她伸手打断了。
“我们陪着先皇打天下,陪着先皇坐拥天下。当一切大局已定,便是考虑到子嗣问题。而这时,后宫嫔妃一个个传出怀有身孕,就我和她没有。到最后,连她都有了。可我的肚子始终,没有消息。御医院送来的汤药,我总是会毫不犹豫的一碗碗喝下去。哥哥,你也知道,香儿自幼就怕苦怕痛。可是为了孩子,我从没说过一个不字!”说道此处,吕香早已眼犯泪花,当年所受的苦还历历在目。那种苦,似乎太停留在嘴里,挥之不去!
殿里由于大门和窗子都是敞开的,一阵阵的回旋风总是在殿里打着圈,撩拨起一条又一条的帷幔。
汉白玉的地面上,倒影着两抹身影,在这样的黑夜,显得异常悲凉凄清。
上官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当年兄妹失散,就注定了彼时的悲剧吧?就像惜云说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终有一日,渊国会易主!
“香儿,千算万算,我们算不过天的!你何苦再执着,当年我便劝过你,晟儿不是治国之才。与他而言,做一个逍遥王比做一个国君来的更适合他!可是你却不停,你硬是要篡改遗诏,立晟儿为帝!”上官博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如今说这一切,都为时已晚。只是,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小妹如此执着下去。眼前的路,早已不是康庄大道,而是通往黄泉的路啊!
却怎知,那吕香却若孩时般拉住他的手打着晃晃。银丝满头的吕香,做着这般的动作,当人着实觉得可笑,又着实悲叹她的悲哀。
“哥哥,再帮香儿一次,再一次就够了。之后,香儿再也不会来麻烦你。真的,再也不会了!”她举指发誓,那摸样像极了当年他们失散前,她央着他买糖葫芦一般。
那时的她,才不过一个四五岁的女娃。看着街上的糖葫芦便央着他给她买,也似现在这般举指发誓,“哥哥,香儿保证,吃了糖葫芦后一定会很乖很乖,再也不捣乱了。”
可是,就是那么转身买糖葫芦的瞬间。吕香被人贩子拐走了,等到上官博买好糖葫芦,便再也没有见过那糖葫芦。若不是当年那次偶然间看到了吕香手中的梅花痣,只怕到死,他都会以为这辈子终是没法见到自己的妹妹……上官香了!
看着吕香泪光点点的眸子,上官博终是叹了一口气,伸手抚摸着她的银丝,“你想让为兄怎么帮你?”
听上官博如此说,吕香淡淡一笑,“哥哥,若是我死了,求你将我的那套衣服放入先皇的陵墓中。这一生,我是真心爱他的。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要知道,当年我跟他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是……”
“香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让为兄帮你把那衣服放入先皇的陵墓中。你准备做什么傻事?”上官博满脸担忧的望着吕香,生怕自己的妹妹做出什么傻事。要知道,虽然他们分别那么多年,可是,香儿从小的性格就是那般。很是偏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吕香依旧浅笑着,“傻哥哥,珏儿和她一般的个性。当年的夺位之仇,你觉得他会轻饶了我和晟儿?我与她争了一辈子,到底还是输了。黄泉路上,她该是可以像我炫耀了。”说着,她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争了一辈子,得到的到底是什么?一场场欢歌笑语后的冷冷清清?权力巅峰上的凄凉,又有几人能懂。她吕香,其实早已后悔。为了一个争字,她断送了晟儿的一生。亦害了他们母子的半生!
只可惜,这世间,向来没有后悔之药可卖。若是有,她定然会要一颗,回到当年随哥哥上街的情景。然后,她一定不会在央着哥哥给她买糖葫芦,再也不会和哥哥失散了。
“哥哥……我一直讨厌沈惜云,因为她说到最后我一定会输。不过,她真的说对了,我是输了。香儿求你帮我和她说声对不起,其实,她除了性子冷些。确实是我们上官家的好媳妇。”说着,吕香缓缓的转过身去,拿起放在桌几上的那套衣衫,交给了上官博。
“哥哥,这事儿,香儿就拜托你了。夜深了,你快些出宫吧。莫让嫂嫂挂心了。”语毕,她推搡着上官博出了慈安宫。
殿外,一轮弯月闲闲的挂在夜空之中。望着那弯弦月,吕香的眼神不禁有些迷离,“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阿南,香儿这就要来寻你了。你万不可拒我不见!”
清泪成串,这一刻的吕香无助的像个孩子。多少荣华的背后,是这一行行的清泪啊!几人能知?几人能懂?
偌大的一个慈安宫,此刻冷冷清清,萧条的似一个冷宫。
若是可以,她宁愿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要。只是,一步错步步错,当利益熏心的时候,就注定如今的失败,就注定了她如今的凄凉。
“太后娘娘,地上凉,老奴扶您起来。”跟随她多年的贴身姑姑悄悄的走到她的身边,伸手准备扶她起来。
吕香没有挣扎,由着她将她扶起身,然后伺候着她在正位上坐下。
“娘娘,老奴去给您沏杯茶,您先坐会儿。”那姑姑偷偷的用衣角拭了拭眼泪,随即转身准备往后面走去。却被吕香拦住了。
“容儿,这些年,委屈你了。为了在宫中伺候我,你连嫁人都没嫁。”吕香有些心疼的呃说道。
“太后娘娘,老奴不委屈。能伺候娘娘也是老奴的福气,嫁不嫁人不都一样。老奴陪着娘娘一起看着皇上长大,为人母该经历的,除了怀胎十月,其他的,老奴都经历过了。老奴懂得了各种艰辛,至于男人,老奴和娘娘在长公主府的时候就看清了。男人那,总是三心二意,这样的话,老奴倒宁可不要了。好了,娘娘,您别胡思乱想了,一切都会好的。老奴陪着你,皇上陪着你,咱们大家都会陪着你。”语毕,她拍了拍吕香的手。
见吕香点了点头,才放心的准备去沏茶,却再次被她唤住了,“容儿,去把晟儿叫来吧,我有事和他说。”
那姑姑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诺,老奴这就去请皇上移驾慈安宫。”
等到司徒晟来到慈安宫的时候,吕香早已穿戴整齐,威严的端坐在正位上。看到司徒晟来了,才像他招了招手。就好像他年幼的时候,她朝他招手让他过来她这边吃糕点一样。
“母后,你找儿臣来所谓何事?”司徒晟一边走向她,一边不解的问道。今日母后让他宣上官将军入宫,不知两人谈的如何了。想着,他紧了紧步子,来到吕香身边坐下。
“晟儿,还记得你小时候常常缠着母后给你做水梨糕吃么?今日,母妃命御膳房给你做了,等等母后陪你一起吃。”吕香淡笑着,若慈母般的轻轻抚摸着司徒晟的脸,司徒晟的发。
“母后,你怎么了?对了,你今日同上官将军谈的怎么样了?”司徒晟微蹙着眉问道,他今日哪有闲情逸致吃水梨糕。如今这帝位都快不保了,母后居然还有心思做水梨糕。母后这样……忽的,他似想到了什么,一脸灿烂的抓着吕香,“母后,你想到办法了对不对?我们会没事的对不对?上官将军会帮我们的吧,再说,他可是皇后的父亲。”
想着,司徒晟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仿若什么事都解决了般。
“皇上,太后娘娘,御膳房的水梨糕做好了,要老奴呈上来么?”容姑姑在外头恭敬的禀到,而她的手上,早已多了那一盆的水梨糕。
“拿进来吧。”吕香对着外头吩咐到,等容姑姑将水梨糕搁在桌几上之后。吕香便对着容姑姑摆了摆手,“容儿,你先下去吧。今日哀家要和皇上母子谈心。”
那容姑姑本不欲退下,却无奈,在吕香的坚持下。她最终还是乖乖退下了。
殿里,一下子就剩了吕香和司徒晟。不知何时,她从身旁拿出了一壶酒,又拿出了两个酒杯。“晟儿,告诉母后,做皇帝好么?”
边说着,边早已替他斟满了酒杯。
司徒珏一把拿过酒杯,仰头饮尽,“当然好了,这天下是朕的,这天下所有的东西是朕的,最主要的是,这天下所有的美女也是朕的!”语毕,他又拿起了一块水梨糕,吃了下去。
“哦,那晟儿就是不后悔当这个皇帝咯?”吕香依旧替他斟满了一杯酒,笑着问他。
“不悔,晟儿还要感谢母后让晟儿坐拥这渊国的江山呢。”忽的,他微微晃了晃脑袋,有些不解的看着吕香,“母后,儿子这才喝了一杯酒,为何感觉头……晕……晕……的……”语毕,他整个人都倒了下来,跌入吕香的怀中。
“因为母后对你下了药,晟儿,母后知道你怕疼,所以母后给你选了一种不痛苦的毒药。你就当睡一场,恩?”吕香一边说着,那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滴在司徒晟的脸上,最终又滑落到他们的衣衫上,晕开了一片又一片的泪渍。
她端起自己跟前的酒杯,浅啄了一口,苦……铺天盖地的苦直直的穿透她的五脏六腑。第一次,她觉得那美酒原来也可以这么苦。
“晟儿,你别怕,母后很快就会来陪你了。母后和你一起去见你的父皇,我们一起向他请罪,让他原谅我们。可好?”她的眼神愈来愈迷离,她隐隐觉得眼前的殿门一下子多出了好几扇。
“晟儿,与其被人挫骨扬灰,倒不如你我一起葬生火海。至少,谁都伤不了咱们!”语毕,她大袖一挥儿。桌几上的烛台点燃了她的衣服,紧接着,又燃着了旁边的纱幔。很快,那火势便一发不可收拾。整个慈安宫都处在了熊熊烈火中,远看,就似一片火海。
殿外,容姑姑痛苦的闭了闭双目,“娘娘,你去黄泉的路上,没有老奴照顾怎么行呢?你撇不下皇上,你就舍得撇下老奴吗?”
她,一步步的靠近火海。漫天的火光,让她的整张脸都在发烫。
“娘娘,老奴随你来了……”一声呼喊过后,容姑姑亦投入了火海。熊熊烈火染红了半边天,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起来看着,谁都说不出此刻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何样的感觉。
上官府。
“香儿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步。”沈惜云一脸惋惜的说道,看着上官博带回来得那套衣衫。他们都知道,那套衣衫是先皇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看吕香穿的。
她想要把同先皇最美好的记忆,都留在先皇身边。其实,吕香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痴情的女子。却因为宫廷的纷争,最终走上了争夺权势那条路。只是,这条路一旦踏足,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惜云,如今的我,倒真希望你没有卜那么一卦。”上官博上前,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
沈惜云没有说话,只是仅仅的回拥住他。其实,她反倒庆幸自己当年卜了那么一卦。至少,因为知道会失去,所以才倍感珍惜了。
“博,只要影儿安好便好。你放心,若你离去,我绝不苟活于世。”
上官博长叹了一口气,他担心的就是这点。不是怕她苟活于世,而是担心她做傻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