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姐姐看他会不会是逃兵?”
姐姐语气坚定的,“不会。”
“唉?是因为脸上没有刻着,逃——兵——,两个字么?”
“是因为受那么重的伤,人都昏迷之中却依然能杀死一头牛,哪怕是头小牛。况且你听到大夫说的了么,体质那么凶悍的一个人,又不是受不起苦,为何要做逃兵呢。”
“因为在军中受到不公待遇了啊!”
姐姐皱起眉,“你觉得,浠水郡都的翼郡王会是一个待自己的兵不公的人么?”
弟弟终于也摇了摇头,“不会。他不是一个不公的。反而是个识人善用的主子。”
“以他的身手不可能在军中只是个普通的士兵。谡深身边有一批自己的近身侍卫,这些个近身侍卫身份都很高。我怀疑,他就是其中一个。”
听到这话弟弟低下了头,“那可不就不好办了?身份都很高的人怎么肯轻易叛主呢?”
姐姐撸了撸弟弟的头,“你还小,还不懂。以后就会明白了,这天底下呀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我们找到了那条缝隙,就一定能够钻进去。”
“我们要拿他怎么办?”
“既然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去问问他自己的打算呗。能不能叛,不是看身份的,而是看人心。明白了,傻小子?”
“懂了,姐姐!看来这次跟着姐姐出来还真能学到不少呢。比跟着姐夫每天操练有意思多了。”
提到姐夫两个字,弟弟注意到姐姐的脸色变得冷淡了下来。
他知道姐姐的心思并不是全部在姐夫身上的,而是,“女大不中留”。若是姐姐不答应这门提亲,日后在家中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不过好在姐夫人不坏。
“姐姐,你是不是还放不下……”
“闭嘴!”
“……哦,知道错了。”
……
鬼刃一连喝了几天的牛肉汤后身体已经大好了。
再继续这么磨在床上也不是法子。于是趁着天不亮就上房顶走了一圈,窥视了一遍整个村子全貌。
是个地势极优的小村落。依山傍水,四周竹林环绕,且村落所在房屋的地势很低,从远方看来只能看到一块绿油油盆地,却看不清盆地中有什么。因此格外安全。
正待要一跃而下,就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低头一看,是个衣着精致的年轻夫人。
瞧着打扮就知道不是村里头的人,那就是救了他的恩人了。
鬼刃也不想吓着恩人,于是蹑手蹑脚从房檐另外一侧落到了地上,才从前门绕了进去。
夫人推开房门一看床上是空的,立刻回头,看到鬼刃从外面走进来,果然一惊。不过也没有被吓着的样子。
而且面带笑意,“看来侠士恢复的不错了。”
鬼刃恭谨的拱了拱手,“在下浠水郡刀客,帮着送些货物,路遇劫匪,多亏了夫人仗义相救。”
刀客?军营之中的刀客吧。夫人嘴角露笑,心中知晓却不点破。
大夫检查完他身上的伤就说不是普通劫匪所为,只能是结了私仇。劫匪杀人只为了金银,通常一刀毙命给人痛快,而这个后生身上的伤分明就是寻仇报复,最后才是要置于死地,奈何此人过于顽强,杀他不死。
“民妇崆峒黎,夫家是皇城远郊人士。也是经商为生。近日皇城出兵北疆,官道都被占了,好些货资都入不得城,因此想着从南方想想办法。”
说完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鬼刃。她都自报家门了,鬼刃也就不好意思不报,“原来是崆峒夫人。在下……鬼刃。”
崆峒黎默默的记下了鬼刃。刚才自己说起皇城出兵北疆一事,鬼刃眼中并无任何波澜,也不见讶异,显然是早已知道。那必是谡深身边之人,浠水郡都普通的侍卫未必各个都清楚皇城军的动向。
“不知鬼刃大哥是哪里人呢?”她明知故问道。
“本是吴江县人。”鬼刃说的也很坦然。可能是实话,只是后来才随了谡深。
“对了夫人,”鬼刃语气有些局促,“不知夫人救我的时候可否见到什么……随身之物?”
“咦?鬼刃兄弟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哦,也没有。或许是给贼人抢走了。”鬼刃有一把贴身小刀,小的时候为了傍身亲手打造的,带了许多年。而且身上还有一块属地军营的腰牌。他怕落入了别有企图之人的手中。
但转念一下又很快释然了,自己此生该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崆峒黎引荐了她的弟弟崆峒茗。
崆峒茗到底是个还未成家的少年郎,见着鬼刃一身鬼马功夫很是心悦。一心一意要拜师习武。
姐弟两毕竟是自己救命恩人,鬼刃也不好意思太过推辞。
他答应下来的一瞬,无意中瞥见崆峒黎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诡笑。
可再看去时,笑容又恢复了一贯的恬静美好,“我这弟弟呀从小就是被父母宠坏的,就麻烦鬼刃兄弟严加教习。让他多吃苦头!”嘴上是这么说着,但鬼刃看得出来当姐姐还是挺宠爱幼弟,护佑之心人尽可见。
既然都拜了师父,崆峒茗就堂而皇之的说,“我与阿姐要去浠水郡谋些铺子,不知师父可否陪我们一同前往?”嘴上还问着可否啊,行不行呀,手却已经拉住了鬼刃。
鬼刃不习生人贸然靠近,不动声色后撤几步,维持基本的距离。
“崆峒公子是在下救命恩人,也不必一口一个师父了。就喊我一声鬼兄吧。我也没什么正经功夫教给你,本身也不是出自名门大派。不过都是些江湖的手段,你与夫人出门在外,保命足以。”
“可以的、可以的!鬼兄。”
“那明日开始,每日清晨寅时,你便来找我……”
“寅时!?”
“太早了?不早……不早……师父——哦不!鬼兄会与我和阿姐同行的吧?这一路虽然有惊无险也没遇着什么坏人,可心底总怕怕的。我害怕自己保护不到阿姐,回去不能跟爹娘和姐夫交待呢。”
鬼刃只得低头,“好。你们救我鬼刃一命。换我护你们周全也是应该的。我便护送你们一路,直到你们回程。”
崆峒茗一脸兴高采烈,因本身年少俊朗,鬼刃倒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只是他们这要去浠水郡找铺子。鬼刃不免有些担忧,他在浠水郡中多年,怕是被人认了出来。
浠水郡的百姓都是心实之人,未免会真告发他。但心里总是涩涩的。
“鬼兄。”崆峒茗不知从哪儿提了壶酒,满面窃喜的跑了过来,“平时就我跟阿姐。阿姐女儿家也不能让他陪我喝酒。身边小厮也都听着阿姐的不会陪我。要不,你陪我喝一杯?”
“可以。”
崆峒茗身上孩子气重,没心没肺的。看着他忙碌的倒埘,找杯子,找不着了只好向村民借了两口破碗。还一边自嘲的开着玩笑,鬼刃不禁想起了秦水连来。
崆峒茗倒了酒,美滋滋的舔着嘴唇,先端起一碗递给“师父”,“鬼兄为长,先请!……唉,鬼兄你怎么了?”
“没事。不过看着你,想起了以前的一个兄弟。”
“哦,原来鬼兄还有兄弟啊!那现在人在哪儿,还在家乡么?”
“不。他……已经不在了。也不是我亲生兄弟,跟着同个师父习过武罢了。”
两人喝了几碗后,村民又热情的送来了酱牛肉。牛肉就是被鬼刃徒手打断腿的小牛,吃起来肉嫩鲜美。
鬼刃后来也认了自己因为伤重眼花,误以为小牛冲进来是要踩死他的。不过既然崆峒黎已经出钱买下了小牛,村民显然也没有什么不高兴。
“鬼兄,我来的路上啊和阿姐听说了浠水郡都的城主翼郡王,听说是个可厉害的人了……”一边说着,小伙子眼神一边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鬼刃,借着酒劲眯起眼缝,目光却是精光闪闪。
鬼刃先是有一阵错愕,继而露出一丝愁苦的表情。
崆峒茗适时的凑了上去,“鬼兄,是不是我听闻的传言有假呀?其实那个翼郡王跟其他亲王、郡王一样,都是坐地为王的乱臣贼子?”
“翼郡王不是乱臣贼子!”
“啊……我也只是……”
鬼刃猛地将酒碗一方,突自站了起来,“抱歉,我有些喝多了。”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崆峒茗依旧坐着,嘴角挂起意味深长的笑意。“阿姐猜测的不错,果然里头有故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