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茗脸色冷了下来,他不愿再管南疆,谡深决定抛下南疆城池要走的时候他就说过,“你走,便是我崆峒小爷瞎了眼,跟错了主”。谡深走的是头也不回的,分明没把他真的当兄弟。
浠水郡都出身的属军中之所以对谡深忠心不二,就是因为谡深从来都拿这班将士当自家人,他说过,“没有什么是我谡深配得,而你们配不得的”,正是他这份诚心,也换取了真心。
然而,却说走就走?
“亲王还没有回去?”崆峒茗语气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边小贤正要回答,崆峒茗却已经一杯斟满的酒杯举到了他的面前。
边小贤只好先碰了杯,仰头一口闷下。
但是崆峒茗倒酒的动作却愈发紧密,边小贤也不是没有眼力的人,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崆峒茗不愿深谈。
以崆峒少爷的出身确实没有什么非要留在翼亲王身边的道理,而且崆峒家也不是南疆原住民,因为崆峒茗效力谡深,导致崆峒家与背后东周的势力彻底闹翻,如今崆峒家没有了东周的支持,真正成为了亥国境内的野生军。
若在以前边小贤看出崆峒茗无意深谈是绝对不会勉强,可如今他人已经到了这里,他离开已经被浠水郡百姓视为第二家园的浠水城自然不能白白跑一趟。
扶着喝的有些醉意的崆峒茗送回崆峒家,老管家是个开明的老人,而且从小看着崆峒姐弟长大,深知崆峒茗酒量,这位少爷是喝多就没法走回来,眼前这不仅在客人搀扶下走回来了,还给指了路,显然不是真醉是装的。
于是一手搀过了自家少爷,顺便让小厮给边小贤安排了客房。
“有劳这位?”
“啊,在下边小贤。是崆峒少爷在南疆时候的……朋友。”
老管家点了点头。
边小贤被小厮刚带走,崆峒茗果然若无其事站直了身体,揽着老管家的肩膀,“我爷不愧是我爷嘛!一看就明白我是装的。”
老管家白了一眼,“要不要帮你撵走?”
“这倒不用。之前在南疆的时候他待我也不错。”
“那少爷为何又故作喝醉不愿招待?”
“唉!你明白的呀,我爷。”
“老夫不明白。”
“他是谡深的人。”
“怎么?翼亲王回来了,找你回去?”
“这不是还没机会听他说话么……”
“要不要,去找小姐回来?”
“别别!千万别告诉长姐。她离了姐夫日子刚舒心些,别又为了我的事让她忧虑。”
老管家拨开了挂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要让小姐别操劳啊,你就早些娶亲生子,延续香火。老爷、夫人那头也有个交待,你看看你为了个外人,跟自己家人关系闹的如此不快……”
“得得!我爷,醉了、醉了……啊!不行了……我要倒下了,快扶住我。”
……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崆峒茗刚起来,开门等着人送水进来洗漱,就看见眼巴巴守在庭院门口的边小贤。
一瞬间,他差点直接装作看不见转身又回到房间去。
最后只好在边小贤一脸期待的讪笑中走了出去。
“边将啊,是不是客房睡的不舒服?所以没睡好?这就让人给你换一间……”
“崆峒茗!”
好了,连名带姓呼喝了,崆峒茗不好再装下去。
“边兄,我们……吃完早饭再聊?”
“我不吃。”
“我吃。”
边小贤只好陪着崆峒茗用餐,也是真做的出他就不吃,眼睁睁看着崆峒茗吃。崆峒茗吃了两口后耐不住了。
“你说,你说,我现在就听你说。”
“翼亲王不会回南疆了。”
“嗯。”他其实早就有这样的预感了。
不过听到边小贤也这么断论,心里忽然觉得一松。起初自己离开的时候还有一丝犹豫,若是谡深日后回来了,他呢?他还要不要回去。
眼下却是谡深亲自替他永绝后忧了。
“崆峒茗,你是在属军待过的人,你知道属军的兄弟都是浠水郡都的普通出身,他们不是世家子弟,不好逸恶劳,不愿为虎作伥,成为谡辟胡作非为的刽子手……”
边小贤说着说着不禁有些动容。
崆峒茗有些明白了,他不是来请他回去的。他不会请他回去了,因为对边小贤来说如今的南疆也不再是翼亲王在的时候的南疆了。
可是,“边兄,浠水城中的百姓呢?”他们中依然有一些是当初浠水郡都的百姓啊。
这是头一次,从边小贤的口中爆发出对谡深的埋怨,“翼亲王就那么一走了之了。把我们所有人留给谡辟那个二世祖?当初你就没有劝上一劝?”
崆峒茗何其无辜,但是他不想与边小贤争辩。
“边兄,如今有何打算?”
“两条。一是去北疆。”
话一出,崆峒茗口中塞进去一半的烧饼掉出来半块,“边兄啊,这……”是将所有属军的希冀赌在虚无缥缈上啊,“那第二条呢?你怎么想的?”
边小贤一脸踌躇,“你们崆峒家,能不能收下属军?”
“啊?!”崆峒茗捋了捋嘴角的碎屑,“现在的属军多少人?”
“十二万……”
“十二万!我走的时候才三万啊。”
“翼亲王走后谡辟又招募了不少人。”
“边、边兄,我家……我家跟东周已经决裂了,你知道的吧?崆峒家将都没有十二万人。属军是亲王用一整个城池养育的士兵啊,我……”一脸真诚的看着边小贤,“我有难处,你能理解吧?”
“明白、明白。那……我们只有去北疆了。”
“谡辟那个人,真的不行?可是之前的时候看着挺可靠啊。”否则谡深也不会把城池托付给他吧。
“那是翼亲王人还在!他都是演给亲王看的。”
“哦?如今如何了?”
“他有个侧夫人。”
“我记得!叫……曲忽,对吧?名伶出身?”
“就因为浠水城中有个小姐不小心买走了曲忽在城中衣铺定制的百鸟莲招裙,也许是那店小二疏忽了吧。后来人家小姐家人也连夜将衣服完整无暇送回去了。曲忽却觉得对方穿过了,非认定那家小姐嫉妒她貌美,要以衣代人阴咒她……”
“啊?阴咒是个什么。”
“就是请巫婆作法诅咒她,因为只有衣物所以我们那里叫做也阴咒。”
“可衣服她都没穿过吧?”
“就是啊!谡辟也不知怎么想的,立刻就派了属军前去,不仅将成衣铺子一把火烧了,连人……店家一家人和小二都被关在里面。”
“什么!?”
“还没完。那家小姐被扒光了示众。结局就是,那一家人一夜之间全部服毒自尽了。”
“他如何能指挥属军干出这等事!”
“那都算客气的了。你是没见到,东亲王一家,以及辽军,被抓到之后,没有一个幸免于难……”
崆峒茗狐疑起来,“谡辟似乎不是那样的人啊?我怎么记得,亲王与我说过,他信得过谡辟,就是因为谡辟收留了侧亲王谡海的家眷?”
“那是以前了!自从来了这位曲忽夫人呐,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