谡深是被自己的父亲抛弃。
而结局也是相似的,荆条君以一己之力在异域他乡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似乎活的也不错。
谡深以一己之力也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手中大军在握,如今甚至威胁到了皇城之中的亥王。
所以必定惺惺相惜么,倒也未必。
只不过荆条君希望借此相似的遭遇让谡深减轻对他的防备。
谡深是个有力的盟友,甚至比谡渊更有利。
谡渊已然是亥王,或许在他还是十六皇子的时候,自己就能伸以援手得到信任的机会更大,可惜那个时候的荆条君根本不看好谡渊,与其千里迢迢示好毫无背景势力的十六皇子还不如自己讨好拥有南疆最富庶城池的侧亲王呢。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结果就是押错了宝。
然而谡深不同,谡深一开始就是一无所有,如今依然一无所有。他会为了自己属军的将士们特地赶回来,这放在其他任何亲王、郡王身上荆条君都是不会相信的,然而谡深说了,他却是信的。
谡深所有的底气,一直都在这些将士身上,都在他自己的属地,都是他自己给的。因此他会比其他谡姓宗亲更重视底下的人。
荆条君小心翼翼的,努力不引起对方反感的,探出自己了触须。
“翼亲王,可是愿意回来主持南疆三城之事?”
谡深看向他,怀疑他话中有几分是真。
一个向来老奸巨猾口中无一真话的人突然说起真话来也是蛮恐怖的。
“翼亲王,不瞒直说,若有人评价老夫毫无旷世野心,被先祖亥王送去东周当人质,还满心欢喜,至今忠心耿耿只为维护两国边交,那简直可笑至极,一派胡言!违反人伦。但老夫我确实从未想过要回到亥朝。”
“荆条君不是早已在东周,深的周王重识?”
“众人都只道其一,未道其二。”
满杯,一饮而尽。
“晚辈愿闻其详。”
“东周王青城海是个极其看重家族的人。”
谡深反驳道,“人人不都该如此?”
“青城海幼年时,东周还没有今日这般强大。而他们的父亲因为得罪了氏族中强势的长辈,被撵出族门,差点饿死途中。他们当年有四个兄弟,最终却只剩下他和青薄沽两人。青薄沽是老幺,而青城海是老大。”
“其余两个是已经饿死了?”这不仅让谡深也感到唏嘘。
“若只是饿死,倒是简单了。”荆条君目光若有所思的打量,“以我在东周王身边这些年的观察,他对青薄沽的溺爱早已超越了兄弟之情。而早年跟随青城海生父的将领也一个个已经去世。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揣测出,他们兄弟两人是倚靠其他兄弟的血肉,才挣扎着活下来的。而他们的母亲也早逝了,但也有传闻说,是被他们父亲杀死了,因为早已经疯了。”
谡深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荆条君继续道,“因为当年的青城海已经有了记事,能辨是非,所以对过去讳莫如深。然而兄弟免王却年幼无知,因此留下了嗜血的天性,据说……”荆条君刻意压低的嗓音,“他每隔一段日子都需要进食鲜活的血肉,否则就会发疯。”
谡深目光灼灼的凝视着荆条君,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判别出对方所言真假。可怕的是,至少诉说的时候,荆条君自己是相信这一切的。
“因此东周不能落入青薄沽的手中。这一点,翼亲王是能够明白的吧?”
荆条君带着一丝渴望的看着谡深。
终于,谡深点了点头。这样一个病态的人若是成为一国之主,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东周王病了,病的很重。也许是以前的回忆压垮了他。他有子嗣,可是他害怕自己的亲弟弟。”
谡深当时差点脱口而出,看来杀了青薄沽是正确的抉择,好在忍住了。
“幸而免王已经死了。”
“虽然不知是何人所为,东周王却咬定了是我在亥朝境内,刺杀了他。”
荆条君继续凝重的观察着谡深。
“看来前辈确实是不好再回去东周了。”
“东周王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努力克制。他对我的器重也可见他其实是想改变的,但是有些东西渗进血液中了就没有那么轻易的洗却它。”
“东周王的目标,不仅是前辈你?”
“东周王迟早会为了自己,而将仇恨迁怒到整个亥朝。”
谡深却摇了摇头,“那只有在亥朝庇护了他认为的凶手的时候。”
荆条君丝毫不退让的对视他,“若是不庇护,我便活不成了。”
“依照前辈所言,若是庇护,亥朝与东周短暂的交好,就完了。”
“除非。”
“除非?”
“东周落入一个永远不会与亥朝敌对的人手中。”
谡深慢慢的放下了酒杯,坐直了身子。
荆条君从一开始就脱离了谡氏这个姓,就是有意而为之。
“东周王并没有绝后啊。”
“改朝换代,难道必须要一家绝后么?”
谡深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为何要与我说这些。”荆条君已经得到了亥王的信任,除非,“亥王不愿意支持你?”
谡深笑了。他这个十六弟呀!
“翼亲王已经回南疆有些日子了。应该也看得明白,小白将翼亲王的南疆三城打理的还不错。”
“先前还真没看出来,原来谡辟娶的妾室身旁的侍女才是人中之凤啊。”
“小白固然出身卑微了些,但就像我一直所说的,只有在悬崖峭壁之中野蛮生长起来的杂草生命力才是最旺盛的。”
“看来白姑娘这位徒弟很得前辈之心呢。”
“就不知道翼亲王身边需不需要这样一位帮手了。”
“前辈如何不问,我是否需要比属军更胜一筹的属军卫呢?”
“哈。翼亲王果然明眼人。”
“属军卫究竟是什么人?”
“属军卫……在东周多年,老夫自己身边也需要几个人的。不过翼亲王可以放心,他们绝对不是真正的东周人。绝不会在关键时刻倒戈相向。”
“他们是江湖刺客,游国之民?”
“翼亲王身边也有?”
“有过一个。可惜已经不在了。”
“不过翼亲王身边,还有比游国刺客更瞩目的人,不是么?”
谡深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翼亲王不必戒备。北疆之事,说到底是亥朝内部的事,老夫不过是一个外人,也不愿意多插手的。”
“若是日后亥王希望前辈插手呢?”
“那就要看,亥朝之内,谁对老夫更有利了。”
“前辈还真是直言不讳啊。”
“翼亲王是敞亮人,与敞亮人说话弯弯绕只会浪费了自己的时间。”
谡深拱手,又干了一杯。
“有一事,不知能否求问?”
“问不问,是前辈的事,回答与否则是在下的事了。”
“很好!亲王的北疆大军,是否可用在正面战场上?”
“北疆之外,北疆之军不至。”
荆条君脸色微微一变,“如此,所言是真了。”
谡深也不避讳,“前辈的心意是否会因此而变?”
“当然不会了!老夫看中的,是翼亲王你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