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回谡深想错了,鸿太爷的脾气好多了,而且佛性了不少。
谡深与他问了谡辟的情况。
太爷一遍沏着茶碟,倒了一杯新茶给谡深,努了努嘴,“人呐进了冰棺里头了。我能做的也不多,最后一口气也不剩了。”
“听说曲忽有孕了?”
太爷噗嗤一下,“那女人在外头玩的可是不亦乐乎,谁知道肚子里的是谁的?”
“就一定不能是谡辟……”话未说完就被太爷打断了。
“你见过一截枯木能令女人怀孕的?”谡深无语。
这回见了鸿太爷,鸿太爷似乎早看开了,也没有以往的拧巴劲了。
倒是显得和蔼了起来,“倒是没想成,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翼亲王。”
谡深连忙拱手,“是晚辈冒犯了。”
“无碍,无碍。以前啊老夫也有对不住的,在一个地方待久了,目光容易狭隘,是人尽皆知的道理。浠水城遇见亲王的时候就觉得一见如故,感觉不像是北疆来的莽人,倒像是皇城中早先的文官子弟,所谈颇有收益。不过总是藏着些什么,还以为是那女子的缘故。”
听太爷说起崆峒黎,谡深脸色不住阴郁下去。
“那女子可还好?她身上的病根啊……”鸿太爷是久经世故之人,一见谡深的脸色就知道其中定是发生了他所不知的不幸之事,全当是女子已悻然陨命,无需谡深再将崆峒黎的遭遇翻述一遍,太爷就自发揭了过去。
太爷虽然表面看着是闲云野鹤,不顾世事,然而心中明镜雪亮,在谡深离开之前,低声与谡深语道,“亲王是真正周正心诚之人,浠水、相山两城能遇见亲王算是一道运气。只有一事,曲忽肚子里的孩子,恐怕非我族类,有机会。”
太爷没有继续说下去,可从太爷阴翳的眼眸中谡深读懂了某些提醒。
他并非要置曲忽于死地,但世间太多事,已非其所愿就能顺意。
所谓压境的东周武士军令白灵很焦心。她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不知道为何师父荆条君不令这些武士军退下,日后东周与亥朝是要为一的,为何他们偏不肯按捺这些时日。
她不懂的是,荆条君实则在东周已是叛徒,是为东周王所不能容忍的。因此荆条君必须在亥朝得到最大的支持,只有背后依然有亥朝这一强国,他才有活着的价值。
……
白灵半夜的时候被属军卫唤醒。
“白姑娘,东门的溪水属军要发兵了!”
白灵一听大惊失色,“谁下的令?”
“除了翼亲王还能有谁?”属军卫对谡深早已心有不满。谡深私底下的操作就是各种架空属军卫,明眼人都看的见,谡深是为了把控制属军的实权握在自己的手上。
溪水城的属军人数众多,旧部属军不过其中三分之一,而其余新招募的三分之二都是听从属军卫的。
然而谡深却利用旧部各种打压新军,每回新军偷偷上报临城属军卫,就被谡深半途扣押下,甚至连审讯都没有直接关入大牢。
而属军卫因为得了白灵的吩咐,不敢随意插手谡深的练兵。他所谓的练兵就是不断的分化新老属军,将一部分愿意归顺自己的人提炼出来,加以重用,而不愿顺从的则无端打压,甚至迁出军籍。
属军卫与白灵商讨了好几次,觉得这个翼亲王用心不良,奈何白灵却一味的偏信他。荆条君在城中的期间,翼亲王确实表现的很好,压制住了属军内部的私斗,整齐划一的规训令荆条君对白灵的能力也非常欣慰。
然而荆条君一走,白灵一放开了权,翼亲王露出来的伶牙俐齿犹如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只有白灵自己视若无睹。
白灵此刻还在帮谡深找借口,“深夜练兵又不是没有过的事……”
属军卫忍无可忍道,“他是冲着边关的东周军去的!白姑娘,你若再装瞎,一旦东周与亥朝之间正战挑起,看你如何向荆条君交待。”
这么一听还真的慌了。白灵匆忙换好衣服,骑上小白马,就出城要去追赶谡深。
可是属军卫在城门口就被一批刚来不久的属军拦住了。
属军卫怒喝,“你们是反了是么?!拦我们做什么?”
“奉亲王之令,守卫临城。”
白灵眨了眨眼,“临城又未遇到侵袭,为何要守卫临城?”
属军卫都笑了出来,“这哪是守卫临城,分明是要封城嘛。”
这句话倒还真把白灵点醒了。
正要发作,看到郡安从属军后头背着手走了过来。
郡安是谡深身旁最亲近的小厮,白灵觉得自己跟这个小孩说的通,于是指着郡安道,“你,过来。”
郡安慢慢的踱到她的面前,“白姑娘,亲王夜观星象,临城将有大难。临城乃是南疆要地,郡王又在其中,特地命属军前来守护,请姑娘立刻回府,闭门不出才是。”
白灵顿了一会儿,总算清醒,相信了属军卫的猜测,指着属军大骂,“你们看看清楚,我是什么人!”
“你不过是郡王府中一个丫头。”属军中还真有人回答她。
白灵将洛郡王的兵符扔到对方脸上,“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是已经躺进冰棺材中的洛郡王的旧令牌。如今我们只依照亲王之令行事。”
白灵脸色变了,带着身后的属军卫也不急着出城,而是像城中摆放谡辟冰棺的地窖而去。
谡辟早就不在郡王府中。冰棺需要严寒之地存放,工匠建议从地下挖坑。然而在郡王府中动工太过显眼,于是就购买了一处无人的偏僻古宅,清空了用来存放冰棺。
知道的人很少,其中就有鸿太爷。而鸿太爷通常都是端坐在郡王府中的。让人造成假象就是鸿太爷始终都在治疗洛郡王。
赶到郡王府的时候,门口的守卫还若无其事的向白灵报告,太爷歇息了。
“把那老家伙给我拖起来!”
鸿太爷没走。虽然谡深一再建议太爷先行离开临城,他会先将他送出城去,再去浠水城接他的全府。
可是鸿太爷却说自己活了一辈子,不愿意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他让谡深只要把他两个不成器的孩子送走就行了。反正临城郡王医治无效去世总是需要替罪羊的。
与其让那么多临城内的医官受损,不如自己一人就够了。
“但求亲王在老夫合眼后将老夫的尸身葬回浠水城族墓,老夫就满意了。”谡深感慨的答应了下来。
……
早就没有了呼吸的谡辟,是在那一夜才全城皆知的病逝了。
属军卫与属军之间大战到了天亮,最终依然在人数的压制下,属军卫告败。
向来门户大开的临城在洛郡王接管三城以来头一次关上了城门,而且守军严肃,无人进出。
被关押起来的属军卫纷纷的盯着白灵,“必须想法告诉荆条君!”
白灵依然百思不解,“谡深他到底想干什么?”
郡安进来清点人数的时候白灵不惜扑抱了上去,“让我见一面亲王,求你了!”
郡安拧紧了眉头。虽然心知她已经无力改变任何了,但到底年轻心慈,“等亲王到临城,我带你过去。”
白灵道谢,却还是无意多问了一句,“亲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郡安蹲在了她的面前,“白姑娘是真不知?”
白灵摇了摇头。
“谡家的人,和谡家的人,是不同的。”
白灵似有所悟,却又无从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