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倒了一杯热茶,当着白灵的面撒入了一包粉末。
粉末在茶杯中化开,飘起缕缕青烟。挥一挥手,青烟散去,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茶杯里掺了东西。
云娘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将茶杯递给了白灵,白灵惊恐的看着她。
“是师父让你杀了我?”
为何!为何还要杀她?都已经将她羞辱成这般模样,跟杀她有何区别。
既然如此,又非要羞辱之后才杀她不可么!
云娘一言不发,将茶杯递到她面前,白灵开始挣扎,她知道自己不是云娘的对手,却依然拼尽死命的挣扎。
终于茶杯打翻在了地上,冒起了白色灼烧的泡泡。白灵还没松上一口气,云娘就劈头盖脸打了过来。
白灵害怕了,但是她继续反抗,不就是一死,到底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她抓伤了云娘的手臂,云娘也掐红了她的脖颈。最后白灵体力不支晕倒过去,隐隐感觉云娘将什么东西倒入自己的口中。
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那一刻她脑海中,只有一句,号不甘心啊……
云娘并没有要杀死她,而是治愈了她身体上的痛。
不出两天,她便可以自如的下床活动,身体也没有任何的疼痛。
……
一日,进来了一个年轻的工匠,年轻的工匠手握小小的锉刀,见到坐在窗台边手臂支棱着下颚,伏在窗边凭望的白灵是不由怔了一怔,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她的肩膀处。
白灵低下头,才发现是自己衣衫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大片的肌肤。她若无其事的将衣衫拢上,此刻在工匠的眼里,她身上散发着比曲忽那样熟韵女子更诱人的橙迷味道。
白灵却麻木的盯着工匠手中的锉刀,直到曲忽粗暴的闯了进来,发出一声尖锐的哂笑。年轻的工匠像被吓到,瑟缩了一下,默默的低下了头。
“最好不要反抗……”曲忽显然还铭记着被白灵不要命似的拖下水缸的遭遇,站得远远的,指手画脚。
工匠是来为白灵磨牙的,她也不知道为何要磨牙,但一切都是师父荆条君的安排,荆条君没有再露过面,白灵也到了随遇而安的地步。
白天的时候白灵姑且还能保持着平和,但是每到夜晚总是尖叫着惊醒。看到烛火她要尖叫,看到阴影她要尖叫,熄灭烛火更要尖叫,简直像疯了似的。
她试图在白天的时候入睡,夜晚则彻夜彻夜清醒,然而这也不济于是。因为夜晚更加的漫长,她更加的害怕。
曲忽管服不了她,只好麻烦云娘来了。云娘虽然刺客出身,却也是个母亲,当她拿出那一套温存的时候,白灵终于安静了下来。
在云娘的怀里,白灵睡的格外安稳,像个孩子。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
白灵的白牙磨砺的愈发尖锐,甚至几次入食的时候不慎咬到了自己,满嘴的血腥格外作恶。她忍着将食物吞咽而下,“必须要活下去”,是她唯一的念头。
但是师父荆条君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瓶小巧的葫芦罐。
递给她。
白灵瑟缩的接了,“师父……?”她不知自己是否还有荣幸称荆条君一声师父。
荆条君摆了摆手,“不必以师徒相称了。”白灵默默的闭了闭眼眸。
“你手里头拿的,是至毒之药。”
仿佛有一些烫手,但是她没有敢扔下。她明白师父不是来杀她的,若来杀她,何必告诉她。
“是否愿意,作为死士?”
那一刻白灵真正全身僵硬了起来。
若是有用,她不惜以色侍人,就像曲忽一样。可惜,她已经不能成为曲忽了。
“师父,师父我不想死!师父啊……”她跪下,紧紧抱住了荆条君的腿,荆条君探出手掌抚摸着她的头顶,“孩子,有些事,是无法后悔的。”
她明白了,她也猜到了。
荆条君要她刺杀的人,就是谡深。只要能够杀死谡深,她就有机会活下去。反之……并没有反之。杀不死谡深,她必死无疑。谡深身边的亲卫,不会放过她。
要逃跑也是不可能的,荆条君的部下,不会放过她。
杀死了谡深,她有可能乘乱逃跑。荆条君唯一答应她的是,不会再追杀她,置她于死地,至于被谡深身边的侍卫拿下,复仇。那就是她的命。
若是云娘那般江湖刺客,自然不在话下。是要死,是要活,全在他们自己一念之间,一刺不成还而二刺,三刺,除非是一意孤行才会妄送了性命。
但是白灵与他们是不一样的,她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所以,荆条君才会称她为,死士。是去了,就注定没有命活着回来的。这样的刺客也有,这样的刺客很贵,而白灵却命如草芥。
荆条君只问了一句话,“是不是,还舍不得杀他?”白灵便知道了,自己无路可退。
她攀附着荆条君的腿慢慢的站了起来,手中握紧了毒药,露出恍若隔世的笑容。
荆条君忽然有些走神,眼前的白灵顺夕间宛若变了一个人,妖媚而清浊,像无助飘零的花瓣,被狂风吹落下枝叶,无处容身。
他伸出拇指按压下她的唇间,轻轻的挤压进去,不着一声。白灵的眼神愈发的迷离,仿佛看着远方,看不见的雪花,看不见的朝阳……
荆条君抽回手指,露出满意的笑容,“早知如此,就不该在年幼时花费那般功夫。”这一声像是一把锤子,狠狠的砸下,令白灵气息不稳,她踉跄的站稳,可是眼底里没有一丝的失落,没有一丝的受伤,反而笑容更加的妩媚,没心没肺。
云娘见这女孩儿可怜,给了白灵一把锋利的匕首,让她绑在腿间,夹在大腿内侧。白灵将刀刃在指尖把玩,突然刀锋划下,划破了云娘袖口的薄纱。云娘吃惊的看向她,眼底里有同情,但很快又沦为冰冷,顺手抽走了自己刚刚送出去的匕首。
她不需要。
匕首保护不了她。匕首也无法帮助她从谡深身边层层叠叠的侍卫之间逃走。
只有死亡可以。
那日绑她来的板车再次出现,虽然已无畏无惧,身体依然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等一等,我要去见个人。”赶车的男子,已经分不清是不是那一个,停顿了片刻,应允了。
白灵走到山间,一棵棵的树木拂过,手指被木刺扎入,却一点不觉得疼。她将耳朵贴在树干上,里头仿佛有人在对她耳语,她口中发出嗯嗯呀呀的声音,像在与人对话。
不一会儿甚至发出咯咯的笑声。
布袋再次套上她的头顶,眼前一片漆黑,又回到了那个夜晚,白灵死去的夜晚,一个行尸诞生的夜晚。
下坡路很陡,陡得人七窍生烟,白灵紧紧握住手中的瓶子,可是带着她可以走向光明的良药。
终于,她又听到了嘈杂的市集的人声。
赶车人已经走了。只有白灵孤零零的落在麻袋里,不知道这一次打开袋口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