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翼亲王体谅鸿太爷行动不便，所以特地派了属军听凭差遣。鸿太爷说过，只要他想出城，没有人可以阻拦他，连翼亲王也不行。”

医官的话似乎有些说动了金里条。

择日，金里条亲自拜访了浠水城的鸿太医。

得知平津城城主亲自前来，老太爷依然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在自家后院里煮沸了水，泡了茶，美美的品了两口之后才悠然的走了出去。

“哟，平津城主如何亲自前来了？前不久不是才派了个平津的医官前来么。是药吃完了？还是老夫问症断诊的不对，金城主亲自前来责问老夫了？”

金里条连忙说，不敢。

“前辈，是这样的。内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答应过她的父亲，也就是平津城老城主，一定会照顾好他。”

鸿太爷忽然话锋一转，“有多重要？”

金里条敏锐的从对方的语气中嗅出一丝可以斡旋的余地，“鸿老太爷想要什么？但凡是我金里条能够拿出来的，哪怕是余生为牛为马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为牛为马倒不必了。”老太爷语调一派轻松祥和，“我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还要牛要马做什么。不过么，平津城素来独闭门户，不与外界通商，也极少与南疆大城往来，至今城池有多少人口，多少兵马，多少牛羊，对外城来说依然是个谜呢。”

老太爷炯炯的目光下，金里条明白了，老太爷是怀着目的而言的，并非空穴来风泛泛而谈。

“前辈，城主一责并非一人所能负。为前辈做牛做马是我金里条一人之事，哪怕性命相交，在下不会有一丝迟疑。然而平津城中都是父老乡亲，而非本人一人所有，本人不敢肆言托付。望前辈见谅。”

鸿太爷抚了抚掌，下颚傲慢的一扬，“听见了吧？人平津城城主，并非那么感情用事之人。夫人的性命，当然抵不过一座城池了。”这话显然不是冲着站在太爷对面的金里条所说，他惊讶的转过头去，就看到之前的门前侍卫之中走出一个人来，他凝目细辨，竟然认得，是前不久拜访过平津城的皇都都使。

“都使大人？！”

曹八斗面色坦然的笑了笑，“城主。”丝毫没有因为自己一身属军军服而感觉到不自然。

“都使大人何时加入了浠水城属军？”

“我这是……来保护鸿太爷的。”

鸿太爷立马将杯子往石桌一放，站了起来，“唉！老夫可没那么大面子，差遣不动堂堂皇城都使。”见曹八斗终于露出了尬笑，才满意。“不过是看在翼亲王的面子上，帮忙传递个话。”

从鸿太爷的姿态中金里条明白了一件事。鸿太爷并不畏惧这位亲王，而翼亲王也没有以自己的身份加以打压。

鸿太爷的性子从其他医家的言谈中就可见不是寻常人等，嚣张而跋扈，但确实医术在南疆无出其右者。他既然说出，全是看翼亲王的面子，帮忙传递话，可见老太爷本人是敬重翼亲王的。

曹八斗发出邀请，“城主大人，可否移步亲王府详谈？”

他显然如今人在浠水城，已经引起了亲王府的注意，这个时候拒绝显然是不明智的。金里条欣然应允同去。

一路上曹八斗尽挑无关紧要的话说，“夫人身体如何了？”，“城中百姓一日几餐啊？”，“平津粮收今年可丰啊？”……絮絮叨叨好不容易到了亲王府。

下了马车，就见重兵把守。

金里条暗自吃了一惊，口中就忍不住问了出来，“难道亲王府也遭到不明流寇的骚扰？”

从曹八斗的反应中立时意识到并无此事，金里条瞬间觉得自己多话了。

“难道平津城中城主府中遭遇了？”

金里条只能承认，“就在大人来访后不久。但是我没有丝毫怀疑大人的意思！”

曹八斗看着他，笑了，“是其他城池遭遇流寇侵扰，非要赖在本都使头上是吧。”

“或许他们也只是误解了。”

“不，他们没有误解。这都谁东周的计谋。”

“东周人？可是大人不是说，亥王意欲与东周为盟吗。”

曹八斗神情变得复杂起来，“这就是我要与城主大人在此亲王府相谈之事。”

亲王府中的清廉倒是出乎金里条预料。

“城主大人似乎很意外？”

“啊，也不是。只是翼亲王乃相山、浠水两城之主，又是当今亥王的手足兄长，还以为与过去的侧亲王……哈哈，是我狭隘了。”

“翼亲王是南疆亲王不同的人。”

这话从眼前的皇城都使口中说出来，意味就变得深长悠远了。金里条是个有些厚重的人，没有曹八斗那么敏锐，但是看人久了多少也有了自己的法子，一眼也能看出对方有几分真假。

他看出眼前的都使是真心为翼亲王说话的，而且出自的非私利私欲，而是大是大非。

曹八斗说起恳切而真挚，“平津城主，南疆继续亲王分属是不行的。迟早会在东周的试探下分而解之。”

“但是现在那些城池……”

“现在，他们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惊慌失措聚集到了一起。一旦担惊受怕的事情消失，又会回到过去互不相关的关系。”

“南疆城池之间，亲王之属由来已久，亥朝先王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让谡姓后嗣之间平和相处，难道大人和翼亲王想要打破这个平衡？”

“并非我和翼亲王要打破这个平衡，而是东周及亥王。城主大人要考虑清楚，想要在乱世之中独善其身，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金里条直到离开亲王府，始终未曾见到翼亲王一面，但是却已经对这位亲王逐渐改观。曹八斗答应了他，会派属军护送鸿太爷前往平津城医治银瑞氏，直到夫人治愈为止。

离城之前，金里条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已是皇城都使，想必在皇城也是深得亥王重用吧？”

曹八斗如何之人，自然明白了他话中的询意。

“良禽择木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