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沉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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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金色的长毯上躺着一个消瘦的背影，两侧分别站立着佝偻着肩膀的宫廷侍卫，谡深走入其中的时候甚至有一丝恍惚，似乎又走到了父亲谡百绛的面前。

谡百绛留给他的记忆很少，他离开宫廷的时候只有九岁，父亲在他眼中依然是高大的，沉默的，不甚言语的。然而后来回忆起来，才意识到那是曲寡的，身上的气息也不满的药味。

谡深走上前的时候，侍卫轻轻的开了口，仿佛是害怕惊动那具单薄枯瘦的背影，“陛下，翼亲王来了。”

懒洋洋的声音想起，“到哪儿了。”

“就在您的面前，陛下。”

听那声音，谡深不由得吃了一惊。嗓音干枯而沙哑，实在不像是个年轻人，谡深不知道亥王这些年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是从他自己遭遇到的皇城军看来，亥王并没有在不务正业啊，反而是急功近利的叫人捉摸不透呢。

谡深抬起了胳臂，不管对方是否回头来看他，自己先做到问心无愧。

“谡深拜见亥王。”

谡渊终于恍惚的站立起来，脚步蹒跚，形销骨立，慢慢的转过身，一脸的苍败。

“九哥……九哥，你终于回来了？”

谡渊跌跌撞撞的走来，谡深犹豫了片刻，因为担心他不小心扑倒在地，于是便主动迎了上去。可是他刚刚才走了一步，谡渊却先顿住了。

他表情狐疑的盯住谡深，似乎正在判断他准备做什么。

谡深只得重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谡渊这才恢复了先前的笑颜逐开。

他走过来，拉住了谡深的手臂，然后转起了圈圈。

谡深被他双臂拉着，只得陪着他转着圈圈。而心底也有些明白了曹八斗所说的意思，亥王看起来确实像是疯了……

“亥王，身体可好？”谡深别有所指的问道。

谡渊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又堆起了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容，“好呢！好的。见到九哥回来，就什么都好了。都是曹八斗那些贱人，口口声声说九哥是要反了我了，要无视亥朝祖制，要推翻亥朝建立新朝，才把我逼得茶不思饭不想日夜不能寐，见到九哥回来我便知道了，一切都是假的，他们说的都是假的。九哥会保护我的，哦？”

谡深一下子被骇住了。谡渊这是怎么了？他看起来不是一个平常的人了啊。

谡渊拉着谡深的手带他去看自己的画室。

那是原本先王的书房，如今满墙都贴满了谡渊的笔墨。铺天盖地。

连窗子都被糊住了，因为害怕烛火会烧着书画，因此只有门口一点微亮的日光照射进去。

谡深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视线才适应了黑暗，谡渊却早就已经走了进去。

墙面上的第一幅画就令谡深感觉到无比的熟悉，熟悉的就仿佛日夜所见一般。

他惊讶的凝视着那副画许久，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的浮现。终于，他回忆了起来，那是地窟石壁上的浮雕。

只不过那些浮雕退了色彩，经过长年累月的风蚀变得模糊不堪。但是这里贴着的话显然都是刚画出来不久的，色泽鲜艳，栩栩如生。

不待谡渊邀请，谡深便一步一步的往里走。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身后的侍卫在跟到门外的时候便不再往里头走了。

“你看——”谡渊独自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但谡深离开他过远了，并未听清楚。

“亥王，你说什么？”

忽然谡深的呼吸凝固住了。

他看着面前的那副画，也正是那飘逸如妖似影的笔墨画。它正悬挂在屋子的正中央，上头有细细的银丝吊着。因为门外的微风吹拂，画纸漂浮起来，就像真的有个人影。

谡深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亥王……是如何画出这一切的……？”

“我看到了。九哥，我看到了！我亲眼看到的。”

“是在哪里看到的。”

谡渊突然怪模怪样的紧盯着他，嘴里嘀嘀咕咕的，谡深凑近了去听，听到他说的是，“你就在那里……我看到你就在那里……我看到你就坐在一桌的骸骨中间，与它们觥筹交错……”

谡深忍不住猛地后退了一步，戒备的凝视着亥王。

然而下一刻，谡渊无缘无故的瘫倒在地上，“亥王——”谡深与内廷护卫一同上前，将人扶抱了起来。

由于太医们都一哄而上，所有人都围绕着亥王，谡深只好先退了出来。在出宫之前，他再次看到了有几个宫廷侍卫模样的人远远的盯梢着他，那应该是东周世子的下属。

……

曹八斗似乎已经料到了谡深一定会来找自己。

茶酒都已经备好，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见面就道，“见着了？”

谡深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亥王到底怎么了？”

“有说是中了邪。但是我看着不像。那些画，翼亲王有亲眼见到么？”

谡深沉思了会儿才回答道，“见到了。”

“翼亲王对那些画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曹大人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曹八斗也不想继续绕弯子了。“那些画中的布景非常的逼真。但是，我们的亥王从一出生就在皇城从未离开过，他画中出现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石一碑，整个皇城的画师都说此生从未见过。”

“大人却不这样认为？”

曹八斗很坚决摇了摇头，“亥王是有理智的。与他对话的时候他能够分清楚眼前的人是真是假。因此他也能分辨出自己看到的是梦境还是真实的……”

谡深的沉默让曹八斗敏锐的嗅到了什么，“亲王？”

“其实……他画中的地方，我去过。”

“真的？是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