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遇见警局的人了?”
“那倒没有。他非要去丽景戏园找你,我一急说秃噜嘴了。他知道你被抓了,径直来了警局自首。”
素蝶无奈:“你不该告诉他。”
严季赔笑道:“现在你们相安无事,戏园子也保住了,林小鹤我们再想法子救。救一个人,总归要比救一群人容易些。”
事已至此,素蝶也不便多加责备。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小鹤已捉拿归案,再没有理由扣着丽景戏园一行人。素蝶在严季的安排下,与林小鹤见了一面。
林小鹤重伤未愈,头上身上手上都裹扎了绷带。精神却是极好,一脸的轻松释怀。
“师哥。”
“你极少唤我师哥。”
素蝶浅笑:“是。小时候嫌你笨,觉得唤师哥太亏。”
林小鹤憨笑着,无话可说。
“如今倒是觉得师哥唤少了。待你出来后,我便天天叫你师哥。”
“只怕没有以后。”
素蝶心中一紧:“不,我定会救你出来。”
“素蝶,保住你自己。我这具身子,不过行尸走肉。”
“师哥,”素蝶恨铁不成钢,“这世上不仅有儿女情长,还有家国大义。你不当我为家人,不为我而存在,是常理之中。但山河破碎,鸠占鹊巢,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视而不见?有言道轻如鸿毛,重于泰山。你这般轻贱自己的性命,是懦夫之举!你若甘愿臭死在监狱里,我随你去!必不会再来看你一眼!”
一番话猛地唤醒林小鹤沉寂的侠义之心,他抱拳作揖:“师妹,一切拜托你了。”
雨后初霁,双桥落彩虹。
一行人获释,出了警局依然胆颤。
素蝶瞧见众人脸上的惧色,心如明镜,朝余班主道:“这两日确是惊着你们了。如今我是泥菩萨过江,不若就此散了,也不拖累你们。”
余班主犹豫着:“这……实话说罢,我去的戏园子茶馆不少,您是第一个拿我们当人待的,给的酬劳也丰厚。您现下有危难,我们与您一拍两散,不甚道义。但我身后这十几口人,有老有小,实在是不能不为他们打算。”
“我知晓。”素蝶拍拍他的肩膀,“人生在世各有牵绊。毕竟同台一场,也该好聚好散。您留一个人随我去结账。”
余班主点点头,唤来一个顽童:“阿岑,你跟杨老板走一趟。”
阿岑脆生生应着:“是,爹爹。”
素蝶见他五官细致,模样秀丽,分不出是男娃女娃。她轻轻向他招手:“阿岑,我怎地不曾见过你。”
阿岑嘻嘻笑着:“我常和娘住一起,你自然见不着。”
素蝶摇头叹息:“班主,这天生的角儿,你竟糟蹋了。”
“我世代梨园,世代遭人白眼。”余班主揽着阿岑,满眼宠溺,“戏曲艺人总归是下九流,做不得人上人。我老来得子,只盼他能出人头地,不再吃这碗饭。”
素蝶想起父亲,他一生以戏曲为傲,而戏曲也给予他无限荣光,命轨与余班主截然不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牵着阿岑的手道:“原来你是余班主的孩子。”
“是,我叫余可岑。”他扬着头,笑意盈盈。
父亲在世时常常惋惜早亡的儿子,叹他脸盘眉目生得极好。他扮起旦角来风貌出众,赏心悦目。再配上呖呖如莺的嗓子,一出场便能压倒一众优伶。
许是天妒英才,不幸于十四岁患病而亡。父亲伤心欲绝,一度卧床不起。此后心心念念,便是寻一个与他模样相近的人为徒。
而阿岑,与哥哥极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