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岁时母亲病重,我弃了学,倒卖祖产给她治病。可是熬了几年,家产变卖得差不多了,母亲也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在一个雪夜离我而去。我守着一个偌大的宅子,阴森森的,不论走到哪里都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声,只有冷……无尽的冷……
“我经常能听见厢房里传来凄凉的声音,我害怕,我再也不敢待在郡王府。我本想去寻些生计,却遇见有人要买我的宅子。那座宅子承载着我的童年,我和父母的所有回忆,我怎么可能会卖?我不愿意,他还是不停地纠缠我。
“后来我又遇见一个人,是我上学时的同学。他是一个很温暖、很有趣的人,在学堂时我就喜欢和他混在一起。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个骗子!是他怂恿我去的赌场!我输光了所有值钱的物件,还把郡王府也输了……他和那个人居然是一伙的……”
毓珺悔恨不已,身子止不住地颤抖,颓然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我只是……只是想赎回补服……赎回我丢失的一切……”
程雅哪里见得人受苦,噙着泪水,掏了手绢去给他拭泪。
平日里只见他吊儿郎当的,哪里知他还有这么一段辛酸往事。惊鹊叹了一口气:“能丢失的,就是不属于你的。何苦要折磨自己,一直沉浸在过往之中无法自拔?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素蝶,但无论如何,你今后不要再去赌了。”
毓珺用手背抹了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仍旧和往常一样嘴损:“你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这般花样年华,应当天真活泼才对,怎地神态语气像极了老妈子?特别啰嗦,极其啰嗦!”
“你!”惊鹊追着去打,“我非要把你这张嘴给撕了,割舌头下来泡酒!”
毓珺躲在程雅身后,嚷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谁是妇人?”
“你是!”
“有本事你别躲!”
毓珺借着有程雅挡在面前,有恃无恐,左右探头去捉弄挑衅惊鹊。向来冷静的惊鹊总是在毓珺面前失了神态,一次次地轻易由他挑起怒气,不将他好揍一顿决不罢休。
程雅夹杂在其中好心劝仗,却因两人推搡而失足,就要踩空石梯滚下去。毓珺眼疾手快,一手拉她在怀中。
刹时空气凝滞,世界寂静,天地之间只有彼此。
惊鹊在一旁看得真切,顿时想起素蝶和程澈在漫天萤火之下的款款深情,忽而涩从中来。于是敛整衣裳,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不愿再看。
情深意切都是他们的,而她尝尽的是求而不得。
“惊鹊姐姐。”程雅突然唤住她,“你不记得我啦?我是程雅。”
惊鹊停下脚步,侧头看她:“你我非同一世界的人,还是少来往的好。也望你劝一劝程澈,放过素蝶,不要再与她纠缠。”
程雅喜道:“我哥哥和素蝶姐姐在一起啦?素蝶姐姐成了我的嫂嫂?”
“什么嫂嫂!”惊鹊的眼神变得凌厉,“她深陷其中,当局者迷,被迷昏头是情有可原。但我瞧得清楚,定要拉她一把。他们相差悬殊,如何能在一起?更何况你母亲曾在光天白日之下纵火杀人,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你教素蝶如何和你母亲同屋相处?与其长痛不如短痛,还请你从中促成程澈和沈心婉的婚事。”
程雅摇头拒绝:“惊鹊姐姐,这太残忍了。”
毓珺也冲出来帮腔:“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么做,不怕素蝶怨你吗?”
惊鹊只苦笑一声,不屑再去辩驳。
她望向远处,枝头上惊飞的喜鹊,正在四处寻找飞散的同伴。
谁解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