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从门外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一身长衫,头发散乱。身后跟着严季,双手伸来护在她的左右,生怕她站不稳而跌倒。
“你何时回来的!”
素蝶正趴在桌上瞌睡着,火炉上的药罐滋滋作响。听得有人大喝,她猛然惊醒,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见惊鹊身上的酒味,连忙上前扶她:“你怎地这身打扮?去了哪里?为何喝酒?”
严季瘫在椅子上,额头的汗珠斗大一颗,他喘着粗气道:“她去醉生楼寻你,没寻着,和我喝了一宿酒。”
惊鹊脸上的妆被酒水一洗,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露出清冷的本色来。她呆呆怔怔地凑近素蝶,瞧见她眼睛里的血丝,心疼道:“你的眼睛怎地这么通红,哭过?是为了程澈哭的?”
又突地扑进素蝶怀里,像心智不全的顽童边哭边闹:“叫他走——回他的北王府去!”
素蝶迭声安抚:“好好好,我这就赶他走。”
“你不会赶他走的……”惊鹊闷在素蝶怀里大哭,哭得凶了使得全身的气力都被抽光,四肢近乎软化地跌在地上,却还不忘扯着素蝶的衣摆抹眼泪擦鼻涕。
素蝶无奈一笑,向严季嗔道:“惊鹊从不喝酒,你竟还和她喝了一宿。”
严季摇摇头,叹道:“她真是个只进不出的闷瓶子,都喝成这样了,我问她什么都不说,只嘴里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
“你与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就是……”严季侧了侧身,“表明心迹而已。”
素蝶蹲下来轻拍着惊鹊,一壁安抚一壁道:“惊鹊胆子小,你可不是吓着了她?”
严季想起惊鹊昨晚鞭笞虞桃的模样,像极了惩恶扬善的侠女,顿时大笑道:“她可是把虞桃吓得魂都丢了。”
“她怎会去找虞桃?你可不要带坏了她。”
“她以为虞桃杀了你,拎了鞭子要去报仇,我拉也拉不住,二话不说一鞭毁了虞桃的容貌。她平时不爱说话,遇着你的事情,竟然这般英勇。”
“虞桃也算是咎由自取。”素蝶说着瞥了一眼内屋。
严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惊道:“你莫不是与程澈已经……”
素蝶啐道:“你满脑子是些什么?那是白芷。”
“你们从何处找到她的?”
“乱葬岗。”素蝶想起那一坑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禁打了个冷颤,“瘆人的很。”
严季唏嘘道:“听闻有一个前朝的王爷,落魄潦倒到乞丐窝,死后无人收尸,就给扔在了那乱葬岗。”
“天道难测造化弄人,身前身后事总是无从捉摸。”素蝶扶起安静下来的惊鹊,“我们过好现在,结局便交由给天定。”
惊鹊闹了一宿已是精疲力尽,趴在素蝶肩上呼呼大睡起来。
放纵地喝伤了嗓子,却忘了今晚有一场戏要唱。
裕隆戏园外面贴了一张大戏报,正红色,洒着碎金,写在最大最正中的名字是易三虫和马昔,然后才是剧名。今日演的是《西厢记》,一如既往的压轴出演。
惊鹊换上水衣子,一把白粉模糊了脸,再上油彩胭脂勾脸,最后用长长的棉布一圈一圈勒住前额,谓之“吊眉”。箍头吊眉之后,瞬间有了精气神儿,神韵万千。
余可岑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一张模糊的脸经过脂粉勾画,渐渐有了故事,活脱脱是戏本中活泼善良的红娘。与之前不苟言笑的模样全不相似,他喜欢的,就是这般平易近人的师父。
惊鹊乜斜着眼睛看他:“你这娃儿,总盯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