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蝶和程澈下了楼,忽见大厅里一线蜿蜒的血迹,医生护士推着一个受伤的病人,急匆匆往抢救室跑去。
程澈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从人头重叠的缝隙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他心中一紧,拔腿跟去,追着跑了几步才瞧清楚那满身是血的人是谁,突然悲怆大喊:“爹!爹!爹你怎么了!”
推床的护士撞开他:“请不要耽误抢救!”
程澈浑身哆嗦着,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父亲会受伤昏迷?
素蝶未料会是这般景象,轻声道:“阿澈,我们去抢救室外面等。”
“少爷!”阿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惊惶不已,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少爷,我刚到机场……还未接到老爷,就有一群人冲出来向老爷开枪。都死了……跟着老爷的那些人都死了……”
程澈钳住他的双臂,眼色一凛:“你可看见是什么人做的?”
“里面有一个人我认识,我以前去送货时,是他卸的货……”
他低吼:“到底是谁!”
“好像是……应该是胡家的人……”
“程家与胡家无冤无仇,为何要埋伏我爹?”程澈看着惶恐的阿顺,猛地推开他,“速去告诉我娘。”
素蝶想起父亲去世时的样子,一时悲从中来。一半为父亲,一半为程澈,忍不住淌下清泪。
两人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一言不发,沉浸在各自的愤怒与悲伤之中。
忽地抢救室的门打开了,程澈连忙迎上去:“我爹怎么了?”
“他的胃被打穿了。”医生摇了摇头,“救不回来了。您还是抓紧最后的时间,多和老先生说些话罢。”
程澈往后踉跄了一步,深吸一口凉气,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爹爹走时还和颜悦色地嘱咐他少闯些祸,才不过三个月,怎就……怎就到了要天人永别的地步?
他不信,他不要相信!
他看着不太清醒的父亲被护士推出抢救室,一件白衬衣染满了鲜血,灼得眼睛生疼。
“澹文!”
陆桂寒扑倒在床边,喉头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见他嘴唇翕动着,声音微不可闻,于是凑上前去细听。
“璇儿……”
陆桂寒脸色铁青,毅然起身不再去看他。这么多年,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柳璇,她还以为他忘了,原来他一直把柳璇放在心里。
她嫉妒,她恨。到末了,他还是要告诉她,他最爱的人是柳璇。
让她自欺欺人地过一世,不好么?
程澹文被送到单独的病房。
他躺在床上,微阖着眼,脸上徒长了几条细纹,眉目间还是掩不住的俊朗。
窗外的桂花一点一点地吹落在窗台边,散发出阵阵幽香。
陆桂寒想起云香阁的那棵桂树,那是生了程澈之后,他特意从外地挖来栽种的,只因她喜欢桂花。
她曾经也是像桂花一般幽香淡雅的人,是名媛中的第一流。她幼时出国留学,不仅擅长西洋画,还极懂西洋乐器。既有外国女子的开朗热情,也有名媛的高贵优雅。
自小接受西式教育,她原也是不肯家族联姻的。岂料在马场上惊鸿一瞥,便刹那动心。回去遣丫鬟一打听,那中意之人就是父母给她选的夫君。
意中人就是婚配之人,何其幸运。
成亲后,面对程澹文的不理不睬,陆桂寒只当他是生性凉薄,醉心事业,不钟情儿女之事,从不会因此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