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出生之后,他突然关怀起她来,对她无微不至。
他送给她桂树时曾道:“我不在家时,就由这棵桂树代替我,为你遮阳挡雨。”
她嘴馋想吃百里之外的糕点,他亲自驱车去买。他说:“只要你想吃,不论多远,我都会给你买来。”
那一刻对她的好是真的,眸中的情深也是真的。然而柳璇一出现,什么真的都变成了假的。
柳璇不是什么绝世美人,但她气质清冷,坐在那里不说话也自带一股威严。那一双丹凤眼,即便在笑时也夹着一股冷冽。
柳璇是一个传统的女子,端庄,雍容,圆滑,与人有距离,事事分得清楚。若说她不近人情,却又待人极好。
陆桂寒与柳璇一比,就像一个觐见妃子的下臣,总要弱下几分。
她才是正室,怎会甘心让妾室压过她的风头?
于是陆桂寒开始刻意效仿柳璇,模仿她的清冷,模仿她的体态,模仿她的不苟言笑。但总有几分西施效颦的意味,学得不像便罢了,还让下人看出来,背地里嘲笑她压不过妾室。
丈夫的冷漠和下人的嘲笑日复一日,她在程府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她原以为自己会永远这么委屈求全下去的。直到偶然撞见三岁的儿子受下人欺凌,丰盛的晚膳被换成了狗食,她这才幡然醒悟,势要夺回正室的尊严。
她被妒火烧红了眼,趁柳璇产后体弱暗地里下毒,抛弃刚满月的婴儿。
如此,才为自己挣得现今的地位。
陆桂寒并非生来就恶,做了此等恶事如何能心安?提心吊胆地瞒了程澹文这么多年,现在他走到末路了,她突然想寻求一个解脱。
陆桂寒搓了热毛巾,温柔地擦拭程澹文脸上的血迹,问:“你有什么心愿?”
“我……此生……无憾……”
“你娶我为妻,可后悔过?”
“不悔。”竟毫不犹豫。
擦血迹的手顿了顿,声音也颤抖起来:“柳璇是我杀的。”
出乎意料地平静。
陆桂寒不解,又道:“程雪没有夭折,是我将她活埋了。你此生最爱的两个人,都是我杀的。现在,你后悔娶我了吗?”
程澹文偏过头来,温柔一笑:“我早就知道了。”
陆桂寒一怔,鼻子酸涩起来:“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你是阿澈的母亲。”
“你不恨我吗?”
“恨过。”他握住她的手,“桂寒,始终是我对不起你。”
陆桂寒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奔涌而出,满面泪水。但心中仍有期盼:“你可曾……可曾爱过我?”
他望向窗外满树的桂花,淡然一笑:“都在一起过了半辈子,这还重要吗?”
陆桂寒哽咽着:“重要,当然重要!我这一生为了你,完全放弃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得告诉我,你必须得告诉我……”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忘记,可以爱别人,但是她一出现,我谁都看不见了。”
陆桂寒呆望着他眸中的情深意长,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当年那双含羞带怯的眼眸,窥看的是柳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