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忽然面色凝重起来,再问:“你们为何不走?”
素蝶道:“你这几日毫无音讯,我怎么放心走。”
他怎能告诉她,他为了几张船票四处奔波求人,却得了闭门羹。如此难堪之事,他怎会教她知晓?
程澈揽紧素蝶,满心感动尽在不言中。
惊鹊回望机场,幽幽道:“机场毁了。”
机场弹指之间成了一片废墟,远远望去,是一座巨大的坟冢。雨声和哭喊声混在一起,无限悲伤疯狂滋长。
码头人群如山似海,严季护着母亲顺人潮往前挤。严如韵紧紧握住手中的伞,生怕被人掀掉了去。
前方突然惊呼一声,紧接着一阵哭天抢地,人潮又往后涌来。严季紧紧搂住母亲,随着人潮来去,不知前方发生了何事。
在一阵喧闹之中,隐约听得人哭喊:“你们这是要断我的活路吶!”
又听得“砰砰”两声枪响,有人喝道:“渡船征用,速乘火车离开!”
严季一惊,哪里有西去的火车?不坐轮船,难道靠汽车?靠两条腿?何时能到重庆?真真的是断人活路!
普天之大,竟没了安身之处。
严季虽满腔怨怼,但也只能先回家来再做打算。
一回来竟看见程澈和素蝶、惊鹊都在,惊道:“你们怎地没走?”
毓珺看来被她们气得不轻,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翻了一个白眼道:“可不是两个傻姑娘!”
严季看见程澈,叹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素蝶蹙眉:“何事?”
“严季!”程澈连忙喝止,却遭了素蝶一瞪。
“都已经这样了,告诉她又何妨?”严季顿了顿,道,“他得罪了沈先生,买不到机票;与洪华堂为敌,坐不了渡船;继承家业不久,在各名门望族之间没威望。再加上沈先生和洪华堂敌对在前,哪里有人肯用身家性命为代价去帮他?堂堂金陵首富之子,真是极惨。”
素蝶一怔,望向程澈:“所以……你是骗我的?”
程澈默然。
严季摇头叹道:“实在不行,便开车走罢,能逃多远是多远。去不了重庆,那便去武汉。”
程澈猛然抬头:“你可认得修船的师傅?我家有一艘失修的废船。”
严季喜道:“正巧,我家隔壁那王大爷,在船厂里做了几十年。”
那王大爷五十多岁,斗眉牛眼,唇上稀稀拉拉地长了几根软髭,裹着一床破棉被缩在炭火边。
他望见严季进来,喜孜孜地招呼:“阿季,橱子里有二锅头,拿来陪我喝两杯。”
严季熟门熟路地拿了酒,替他斟上一杯,寒暄几句:“王大爷,大伙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我孤家寡人一个,还折腾个什么劲。”
杯酒入喉,王大爷颇为满足,又道:“我要为我儿子守住这片宅地,待他从军回来,也能有个去处。”
严季抬头瞥了一眼香案上的相框,照片里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一身笔挺军装,稚嫩的脸上是一双鹰眼,犀利而不屈。
这样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却死在了战火中。
严季不忍唤醒王大爷,陪了一杯酒道:“我这里有一艘船荒废多时,您能替我看看吗?”
“嘿,你小子可是找对了人!你王大爷在船厂里干了几十年,年年都是劳模,什么船我都能修!”
严季敬他一杯,笑道:“那便劳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