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方先生?”
“方致良。”
方公馆。
汽车还未挨近,远远传来凄凄呖呖的吊嗓声。
素蝶仔细听了,不似惊鹊的声音。她有些迫不及待,探出脑袋张望着。
车子在一座独栋的小别墅前停下,两个佣人忙出来相迎。素蝶环视一番院子,向叶三爷笑道:“这里和叶府全然不同,洋气得很。”
“你若想长居上海,我给你置一座这样的宅子。”
素蝶摇摇头:“罢了,你又不常在这里。”
绕过花坛,素蝶瞧见一个孩子在耍龙凤双剑,莲步款款。他的个子高瘦纤弱,长相清秀,侧脸像极了逝世的哥哥。
“阿岑?”
余可岑放下剑,欢喜奔来,恭恭敬敬鞠躬道:“师祖。”
“你的戏都是惊鹊教的?”
“大多是师父教的,但方先生教了我一些师父不会的戏。”
“方致良早年在我父亲手下学艺,他的戏也不错。你能得到两位名师细意调理,果然是脱胎换骨了。”
得了夸奖,余可岑喜不自胜。
素蝶拉了他同行,闲话道:“你在这边如何?”
“上海的风气变得极快,如今坤旦一片天,电影更兴隆,我怕是出不了头了,也要像师父那般去拍电影就好。”
“你如此朝三暮四,可难成大器。”
余可岑忽然站住,深深鞠了一个躬:“谨遵师祖教诲。”
素蝶欣慰一笑,跟着佣人继续往里走。
方致良早已等候在客厅,却不见惊鹊。
双方寒暄一阵,良久,惊鹊才从楼上下来。她穿着丝缎做的连衣裙,衣领宽大一直开到胸口,却点到即止。纷杂慵懒的卷发,配上她清冷的眼眸,更显得目中无人。
她冷望着坐在叶初新身边的女人,仍旧一身剪裁得体的旗袍,落落大方,笑而生媚。
似乎谁都会变,唯独素蝶不会变。
素蝶望见她,忙唤:“惊鹊。”
她在方致良身边入座,并没有相逢的欣喜。
“惊鹊是你给我取的名字,我叫程雪。”
“好,那阿雪……”
“叫我惊鹊。”
惊鹊别扭着,莫名地想找她的茬,好叫她难堪。
素蝶也不恼,看着惊鹊在自己面前任性,仿佛过去的时光又回来了。她拉过辰君,“惊鹊,这是我和三爷的孩子,叫叶辰君。”
辰君奶声奶气地唤:“惊鹊阿姨。”
不料惊鹊见了辰君,更为生气,撂下他们上楼去。
方致良心头一震,忙打圆场:“三爷,惊鹊年纪小,有些……”
素蝶起身来,缓步踏上软厚的毛毯,上了楼,望见惊鹊倚在窗边,身子轻微地颤抖。
素蝶拿出手帕递给她:“我知道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惊鹊打开她的手,自顾自道:“三年前,我在仙世界唱了第一场戏。那场戏之后我红了,却不过是昙花一现。有人买通报社坏我名声,那时我已经与仙世界签定了合同。因我的声誉不好,冯兆松依照合同条款向我索赔损失。嗬,才刚冒头,就被踩在了泥里。
“你知道我那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我流落街头,睡过桥洞,做过歌女,与乞丐抢过食……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留在这里?
“我想去找你,可普天之大,我该去何处找你?于是我发誓,我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这样你才能看见我。后来我成功当选四大坤旦,我以为你看见了,我以为你会来找我……
“你知道我多怕你会死在战争中吗?三年毫无音讯,我以为你不在了……可是你既然在世,何以现在才想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