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药师鼻祖
当赛狂人推开炼药宫的大门,即刻引来无数炙热的目光。赛狂人也不深究那些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讥讽,还是漠然的蔑视,她只顾着向炼药宫的另一个世界走去。
面对药手晋升之门,赛狂人驻留了一瞬,想起自己当日为穿这道门撞得头破血流,曾在心里发誓再也不回到这个鬼地方,可从没有料到,不过几日,她却厚着脸皮回来了。
宫主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你回来啦?”仿佛他知道这是赛狂人必然的结局一般。
赛狂人蹙眉,向来都是胜者王败者寇,今天她输得一塌糊涂,总有一日会让她一本带利的全部讨回来。她何必与他赌气,耽误了眼前的正事?遂调适了不平的心态,轻笑道:“这不是宫主想要的结局么?”心里却在打着小算盘,TNND,等她唬哄他救了紫言他们,她就来一个过河拆桥,让他也常常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苦头。
“快进来吧。”宫主催促道。
赛狂人迟疑了一瞬,将脖子上的轻纱取下来,挽成一束束在额头上,然后掂量了一下纱布的厚度,确认这样撞进去不至于弄出个壮烈的小笼包,才一个猛子钻进了石墙。
宫主在水印大厅等着她,当狂人见到宫主时,不禁愕然。只不过几日不见,宫主看上去却苍老了许多,一头长长的银发飘散在地,他坐在椅子上,低低的埋着头,以至于狂人见不到他的脸。若不是他穿着宫主的那身衣服,狂人还以为这是一个自己素不相识的人。
“宫主?”狂人的声音里充满了诧异,还有些许确认的味道。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吧?”宫主并未抬头,声音里依然是一份高傲。
狂人向他挥了挥拳头,趁他此刻没有看见她的时候,真想一拳蔑了他。他胆敢欺骗她,害得神魔将她撵出了魔力宫。不过她赛狂人虽然是睚眦必报的人,但是向来懂得运筹帷幄,这个时候蔑了他,那紫言他们怎么办?
赛狂人放下了不安分的手,瘪瘪嘴,道:“我赛狂人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口是心非!
“那你回来做什么?你不会是想通了想回来当药手吧?”宫主讥诮道。他又不笨,赛狂人上次走的时候一脸决绝,她是有多么恨炼药宫啊?他还以为她和炼药宫有着隔世之仇呢!
赛狂人嘟了嘟嘴,要她说求人的话,可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她赛狂人一向的座右铭就是万事不求人,如今却要低三下气的求这个包藏祸心的臭老头。“那个……我回来时向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宫主了然,原来是有求于他,不然恐怕也不得踏上这炼药宫的门。
“我朋友受伤了,请宫主出手搭救。”狂人憋了半天,终于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的说出来。
宫主却故意为难道:“你求我,脾气还那么硬?”
靠——赛狂人的心肺都快气炸了,这老头得寸进尺。她可是刮了一身皮才说出那句话,他竟然还嫌她脾气硬?难道求人一定要卑躬屈膝,软语温存的吗?靠靠——多气人啦!赛狂人觉得自己的小脸儿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被烧得不知放哪儿是好。
“我救了你朋友,你可有答谢?”宫主问。
赛狂人皱眉,心里七七八八的叽咕不停,死老头,救人如救火,还那么婆婆妈妈干啥?真是黑心黑肺。救三条人命,不至于让我恩债肉偿吧?
“嗯?”宫主却坐等她的回答。
赛狂人想了想,“请宫主明示。”何必浪费脑细胞呢,看他耍什么心计。反正,她注意已决,等他救了紫言她们,她就过河拆桥……最多,看在他救了人的份上,她就不计较前仇旧恨了,就跟他来个一刀两断恩义两绝了。便宜他了!
“三条人命,换你的自由,如何?”宫主道。
赛狂人顿时两眼喷血,靠,这代价也太大了吧,还不如恩债肉偿呢。对,就是恩债肉偿,让紫言他们这几个混蛋自己来赔偿!“可以用我三个朋友的自由换我的吗?”赛狂人偏着脑袋正儿八经的问。
宫主笑,挥手道,“你回去为你的朋友收尸吧。他们的心脉怕是不行了。”
赛狂人一个冷激灵浇身,痛心疾首道:“好,请宫主现在就去救我的朋友。”
“从此久居炼药宫,深研这些药谱……”宫主迟缓的抬起头,目光落到那面变幻无穷的水印墙上。
狂人向后踉跄了一步。“宫主,你?”宫主的脸因为苍老而布满皱纹,眼珠暗黄,宫主的手全是爆出的青筋,一身肌肤,干巴巴毫无水分,那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真实写照。
“很吃惊吧?”宫主问。
狂人呆若木鸡,竟一时半会难以回过神来。
“我们药师只有一亿年的寿命,可是我已经活了46亿年,我的魔力全部失去,已经和一个凡人没有区别。可是,我还没有等到宫主的继承人,我死不安心啊!”
赛狂人倒抽了一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要请她来为他碾压药材,为什么他要煞费苦心的阻断她的魔法之路……原来,只因他已经没有任何魔力了。
“狂人,我等了46亿年,你是唯一一个能够穿过药手之门的人,我想这就是天意吧!”
如一个惊雷,炸得赛狂人彻底懵了。“不是吧,你的意思是叫我当……?”靠,这个变色龙,之前不是说只将她留在炼药宫吗?可没有说让她当什么宫主继承人啊?她向来就只乐意低调的为人,混在平凡人群中,不是很容易出头吗?如今却叫她一步登天,当什么宫主,靠,那她宁愿做鸡头,也不做凤尾。慢着,会不会是她误解了他的意思,这宫主之位,几十亿年才选出那么一个人,她不过至多就一百年的命,怎么可能担此大任呢?
“宫主,虽然我也非常非常想帮助你,再说这宫主之位叫人垂涎欲滴,可是我们凡人寿命有限,就算我想当也只能顶个几十年,倒不如你现在就选一个长命的,也能一劳永逸……”赛狂人说不下去了,这么低级的谎言,宫主怎么可能会相信她。还不如省点口水。
宫主玩味的打量着她,她既然以寿命危险拒绝他,那他就让她的借口化为泡沫。“你放心,你若当了宫主,我会将体内的灵珠传承给你,届时你就拥有药师的一亿年寿命。”
“体内的灵珠?”赛狂人吞了吞口水,将宫主枯瘦萎靡的身体上下打量了一遍,靠,那灵珠多脏啊,她死都不要。嘴巴上却说:“一亿年,那我岂不是变成老妖怪了?不要不要,这违反自然规律的人会受到天谴的。”
宫主的眼神殊地黯然,水印墙,鼻祖的画像刚刚切换过来。宫主就凝视着水印墙,泪眼潸然道:“师兄,师弟怕是对你不住了。你一手创建的基业,怕是要毁在为弟的手里啊!”
赛狂人最见不得别人哭,宫主这梨花带雨的老脸,叫赛狂人看了心悸得直哆嗦。赶紧的转过身,背对着宫主。却,不经意的,望向了前方的水印墙。狂人的身体,整个都僵直了。
水印墙上,那是一副立体画,近看是药谱,远观却有一个画像跃然壁上,那就是药老鼻祖的画像。当所有的药谱翻过一页,金药老的画像清醒无比的射进狂人的眼里。
“亚父!”狂人觉得自己的喉咙在打颤,觉得自己的呼吸在打颤,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仿佛从混乱的思绪中捉摸到一些理所当然的画面:
“倾城,你长大以后要学什么呀?”练功房,亚父笑眯眯的摸着七岁倾城的小脑袋问。
倾城一个扫堂腿踢向前面的沙袋,“当然是武术了。”
亚父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用着前所未有的语气道:“倾城,如果亚父喜欢你选择分子生物学呢,你会听话吗?”
倾城不喜欢那门高深的专业,但是不忍心让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失望,遂慎重的点了点头。
……
长大后。亚父习惯在倾城的实验室滞留,而且一呆就是一整天。
倾城喜欢坐在摇椅上,监督着Fore做实验的每一个流程。然而,偷懒取巧的他,难免出错。这个时候,总是亚父漫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倾城,你这个实验的时间太长了,你让亚父等得太长了,你就不能缩短一半的时间么?”于是倾城开始探索,将原来的实验时间硬生生的缩短了三分之二。
“倾城,你这里的药味太大了,我闻了难受,老是咳嗽。”
于是倾城琢磨着怎么样消弭这些药味。
“倾城,为什么你每次做分解实验都要重新制作药剂?你就不能制作一个放的久,不怕见光的万能分解液吗?”
“倾城……”
“倾城……”
赛狂人倒吸了一口气,原来,亚父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意见,皆因为那是倾城的不足。而倾城,之所以能够走在时代的前端,是因为他有一个非常厉害的老师。
鼻祖的画面,慢慢被切换。
赛狂人缓缓转过身。然而,宫主却耷拉着脑袋,似乎再没有一丝活力与她对决。
“宫主!”赛狂人箭步冲上去,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尚有孱弱一丝。宫主撑开笨重的眼皮,气若游丝道:“你走吧,我不勉强你了。我行将就木,还心存侥幸能在这短暂的余光里达成我师兄的遗愿,带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赛狂人,要救你的三个朋友,你只需要去内室取‘大命还魂丹’给他们服下,三日后,他们筋脉重生,就能好转。”
赛狂人摇摇头,泪眼婆娑道:“宫主,我答应你,你所有的要求,我都答应你。你要索取我的自由,没有关系;你要我当炼药宫的宫主,也没有关系;你要我继承你体内的灵珠,都没有关系……”
宫主举起形容枯槁的手,挥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不是同情你,我赛狂人的心肠没有那么仁慈,我之所以答应你,是因为他!”狂人指着水印墙,一脸铿然。
宫主的脸上浮上疑色,勉强撑着坐起来。“什么?他……叫你来的?”
狂人点头。
宫主颓靡的脸上飘上一团亮彩,“难怪,你区区凡躯,竟然能够穿越药手之门。原来是受祖师爷的指点。”
狂人笑,心中苦涩万分。究竟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究竟她的命运,还能不能由她做主?
人逢喜事精神爽,宫主的气色竟恍惚好了许多。那一夜,宫主将自己的灵珠传进了狂人的体内,还嘱托她如何处理宫中的大小事务……就在那一夜,狂人的命运发生了转折。
“狂人,如今你已继承了炼药宫的药灵珠,从今日起,你的手就具有了魔力。我失去了灵珠,不久将辞别人世。临终前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因为失去了灵珠,宫主伟岸的身躯枯萎了一半的体积,连说话也有气无力。
“宫主,你说。”赛狂人将宫主搀扶到椅子上,然后静静的听着老宫主的交代。
“鼻祖创立的药谱,亦正亦邪,所以炼药宫有个成文的规定,药谱向来只传宫主的关门弟子。可是,日防夜防,药谱十部,却还是遗失了一部。那是第十部,乃最上层药谱,若是落入奸人的手里,只怕后患无穷。鼻祖创立的这十部药谱,一部克制一部,然而这第十部境界之深,恐鼻祖之外,还无人能够洞察其中的奥妙。连我,也止于第七部。要是这个奸人将偷去的第十部药谱研习成功,只怕会引起三界混乱。所以,我们炼药宫的传人还有一个使命,就是将这个偷窃药谱的奸人找出来。”
狂人大骇,立即想到自己在兽厩的食堂里遇到的那个光衣人,他能拈手成毒,就地取材,恐怕那双手已经具有药手的上层魔力,莫不是他就是那偷窃药谱的人?只可惜,她未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反倒被他打晕,现在回想起来真叫狂人恨得咬牙切齿。
“是,宫主。”狂人应道。
“从今天起,你就是炼药宫的宫主。不需再叫我宫主。”老宫主颤巍巍的站起来,一边笑呵呵道:“我要去好好准备一下,我要昭告天下,炼药宫新宫主的登基大典即日举行。”
夜,已深!狂人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日就是她登基大典,可是她站在水印墙前,却心潮澎湃。
金药老的药谱,一面翻过一面;狂人手里摩挲着亚父虹化遗留下的最后一颗舍利子,泪眼潸然。
思念,如水!
“曲阑干外天如水,昨夜还曾倚。初将明月比佳期,长向月圆时候,望人归。罗衣著破钱香在,旧意谁教该。一春离恨懒调弦,犹有两行热泪,宝筝前。”
“哎——”老宫主步履蹒跚的走来,止不住摇头叹气。这两天,狂人只要一有空,便就会站在这面水印墙旁发呆。老宫主知道,她一定是又在缅怀祖师爷了。
“狂人啊,这是你明天登基大典要穿的衣服,你看看满意不?要不满意再让她们改改。”老宫主将托着的衣服递到狂人手里,狂人低眉,这红的白的绿的,看得她眼花缭乱。“这——”还是勉为其难的接过来,哪里知道,这手刚触碰到这些衣物,它们便想要知道她做什么似的,只不过稍纵即逝的瞬间,衣物已经整整齐齐的替狂人换上了。“这——”狂人惊得目瞪口呆。
“你的手具有魔力,任何东西都臣服于你的药手之下,它们懂你的手要做什么,所以就帮你做了。”老宫主解释道。
赛狂人这才记起来,原来经过昨夜一晚上的折腾,她体内已经有药灵珠护体,如今浑身轻盈,手掌哪怕是微微一拂,那空气中的尘埃竟然跟着魔似的粘着她,为她所用。
狂人扯了扯衣服,用手将水印墙擦亮,本是想从水印墙的倒影里看看自己的模样,孰料那面墙竟然幻化成镜子,将狂人的红妆照的清亮。
“你想照镜子,你的手告诉水印墙这一信息,它读懂你的心思自然会逢迎你的心。”老宫主解释道。
赛狂人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白色的底色,外罩一件淡绿的轻纱,唯独在袖口,绣着粉红的蔷薇花。罗裙裹身,将狂人曼妙轻灵的身体衬托得婀娜多姿。那一低头,一颦眉,一举手,一头足之间,无不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诱惑。
“美,真是太美了。”老宫主看得目瞪口呆。
赛狂人却蹙起眉头,她就算穿上女装,可是她的浓眉大眼,琼鼻朱唇,却始终透着硬朗。看着镜子中不伦不类的女人,赛狂人开始鬼灵精怪的拌起鬼脸来。她尽力的撕扯着自己的嘴巴,然后将黑色的眼球努力的掩饰起来,对着镜子张牙舞爪道:“还我男儿身,还我男儿身。”
老宫主一震,新宫主这么无视自己的形象,这还了得?“看来我得找个人来帮帮你。”
赛狂人一愣,她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忙的?“帮我什么?”
老宫主白了她一眼,“当然是帮你梳妆打扮。”
赛狂人抓乱自己的头发,“这个,我想我能行。”可是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让老宫主摇摇头,“我看必须得让她出马。”
“谁?”
“花容婆婆,她是专门为女子梳妆的,经过她打扮的姑娘,小麻雀都可以变成金凤凰。该死的,不过她的费用很高。”老宫主背起手来回踱步,目光不停的在赛狂人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上扫描,最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再多的钱也要请她来帮你一回。”
第02章美人幽兰
紧接着,在最短的时间里,老宫主请来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赛狂人初次见到那姑娘的时候,心跳都漏掉了半拍。“这姑娘真媚!”
那姑娘白了狂人一眼,冷言冷语道:“什么姑娘?看你年纪轻轻的,叫我一声婆婆你不吃亏。”
赛狂人喝进喉咙的茶水全喷了出来,“原来你就是花容婆婆?”
老宫主站在一旁,客客气气的交待花容婆婆道:“我要你打扮的姑娘就在这儿了。烦劳你费心了。”
花容婆婆围着赛狂人转了一圈,然后拉着那一头拉面似的头发,嗤之以鼻道:“仄仄,这是个姑娘家吗?浑身散发出男人的气息,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真是妄为女人了。”
赛狂人甩开她的手,本来想炒了她的鱿鱼,可是一想到是用了高价钱请她来的,心疼那点钱,也就挽回了口气,稍微有点不平道:“花有百样红,你没有听说过吗?”
花容婆婆顿时花容失色,尖声叫起来,“哦,老天,你这个女娃竟有这么粗的嗓音。”
赛狂人气结。活了大半辈子,还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多的缺点?服侍有错,长相有错,连她的声音也有问题?靠,造物主是不是将人性所有的缺点全部装她身上了?
老宫主一向认为赛狂人长得倾国倾城,如今听了花容婆婆的话后,也开始匪夷所思的检讨自己的审美观。最后甚至连底气都弱了下来,“花容,你看这孩子还有得救吗?”
赛狂人那个心啊,顿时气得血液逆行。她怎么在一眨眼的功夫就掉价掉到谷底去了?
花容抬起狂人的下巴,点了点头,“恩,皮肤很好,虽然是黑了一点,但是也算吹弹可破;眉毛是粗了一点,不过那能解决掉的。最糟糕的是这双眼睛,轮廓虽好,就是戾气很重,杀伤力很强……这鼻子还算挺,这小嘴巴也算性感——勉强不错啦!”
老宫主似放了一颗心头大石,踹了一口气。
赛狂人就这样一直瞪着花容婆婆,她在心里不停的安抚着自己:别生气,别生气,自己花钱找的损,怪的了谁啊?
花容婆婆终于打开了她的化妆箱,道:“好了,废话少说,我要开始了。”
赛狂人被花容婆婆强行的按到梳妆镜前坐着,而花容婆婆则拿出她所有的法宝,一一放在眼前。狂人醒目一瞪,这些是什么玩意?剪刀,画笔,口红,银针……不要啊,她才不要变成一个浓妆艳抹的俗女人!
咔嚓——花容婆婆举起剪刀,狂人就看见自己的眼前一团团黑漆漆的东西往下飘。不会吧,那不会就是她的头发吧?老天,她竟然剪了她的头发。
“前额留下垂髻,才能显得你楚楚动人。”
花容婆婆放下剪刀,又拾起银针,在狂人的耳垂捏了一下,便一针刺了过去。狂人疼得嗷嗷大叫。“你就不能轻点吗?”靠,早知道这么疼还不如她自己来呢。一把枪,想打几个孔就是几个,想刺哪儿就哪儿,至少比这个强。
花容婆婆工作的时候特别认真,任凭狂人怎么发牢骚,她都不予理会。赛狂人无奈,干脆闭目养神,任她如何残虐自己的脸。
一炷香过后,花容婆婆已经是满头大汗,不过终于宣告大功告成。
若想知道赛狂人经过花容婆婆的手之后变成了什么模样,恐世间言辞难以形容,且看洛神赋子如何赞誉: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赛狂人已然熟睡,均匀的鼾声此起彼伏。花容婆婆看着狂人的脸,若有所思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毫无瑕疵的脸,希望这张脸能给你带来好运。”
收了礼金,花容婆婆向老宫主告别。老宫主及其满意花容婆婆的活,还额外给了她赏金,将花容送出门时,老宫主还再三感谢:“多谢花容为在下担忧。”
花容走了几步,又退回来,道:“她叫赛狂人吧?”
老宫主点头,“花容有什么话要说吗?”
花容笑笑,仰天感叹道:“她可真是美。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她,就老是想起另一个人。若是这个人还在世的话,也许某个人的命运就会发生改变。”
尽管花容未提任何人的名字,但是老宫主却了然于心,谦虚道:“狂人心性坦率,又惹是生非,自然比不上你口中的那两位。”
花容婆婆告辞离去,老宫主却陷入了沉思。
再回到水印大厅时,却发现狂人站在水印墙前发呆。
“你醒了?”老宫主问。
赛狂人撅嘴,她相当不满意老巫婆的杰作。“干嘛花那么多钱请个人回来把我画成一个花猫?”
老宫主苦笑不得。
赛狂人又道:“而且,这上面的东西为什么抹不掉?”在人界,不是都有什么卸妆水吗。不知道那老巫婆有没有留下卸妆水给她。“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老宫主道:“狂人,花容婆婆的手,只是挖掘一个人潜在的女色,并非无中生有,所以你是抹不掉你脸上的妆容。除非,你剥了皮。”
赛狂人很不当初道:“早知道,我死也不会让她下手的。”这老巫婆下手多狠啊,毫不留情,肯定是将她祖宗十八代的女色都给挖了出来。望着水印墙,金药老的画像刚刚切换出来,正一脸慈爱的对着狂人微笑。狂人苦着脸呐呐道:“亚父,这一定是你想看到的吧?”亚父临终前告诉她本是女儿身的时候,他的脸上挂着多么满足明媚的笑容。亚父一定喜欢她穿女儿装的样子。
老宫主掐指算了一下时间,惊呼一声,“不好了,时辰快到了,我们得赶紧的去登基大典的礼堂。他们一定都到了。”
赛狂人花容变色道:“他们是谁?”靠,不会吧,让别人看自己穿女装的模样?
老宫主捋捋胡须,笑道:“炼药宫这么久才有那么一件喜事,所以我就宴请四面宾客,希望他们都能来凑凑热闹。”
狂人的心咕咚一声就沉了。算了,死就死吧!
炼药宫药手之门的另一个世界,此刻是宾客满至。炼药宫的大堂、广阔的内廷,都喧哗无比,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盛典现象。
来的宾客都是三界德高望重的前辈,个个都红光满脸,对着新宫主颇为期待。他们三五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炼药宫几十亿年才有两个宫主上任,这鼻祖金药老的一双药手,魔力无穷;这二任宫主虽然资质是差了点,但是品性端正,为人乐善好施,切重情仗义。只是不知道这第三任宫主又是何方神圣?竟能得到宫主的赏识。”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说的是,这第三任宫主和鼻祖药老颇有渊源,所以才能顺理成章的继承宫主之位。”
“如此看来,这第三任宫主一定是才学非凡,超群卓绝才是啊。”
“我怎么听说这第三任宫主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且无学无术,老宫主指点她为宫主之位,皆因一个‘奇’字。”
“奇在哪儿?”
“传闻她虽然无学无术,却能穿越药手之门,你们说这奇不奇啊?”
众人众说纷纭。而炼药宫的药师们更是忙着打点一切,其实他们更是好奇,这新宫主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诞生了。而新宫主的身份,药师们也充满着无暇的期待。
主持这场登基大典的李凤阳走上高台,宣布道:“前夜,老宫主拉响新宫主登基的礼花,向三界昭告了炼药宫改选宫主的事实。至于新宫主的来历,以及新宫主与炼药宫的瓜葛,我们一慨不知。相信登基大典的钟声敲响后,老宫主和新宫主就会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殊地又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喧哗。
“这新宫主的身份,看来充满着神秘感,看来有看头了。”
“老宫主在搞什么鬼,他为什么急着推选新宫主登基?”
“怪事一箩筐,我们有的看了。”
当炼药宫的登基钟声响起来的时候,药手之门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那扇鲜有人过去的厚重石门向一边划了过去。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扇石门上。紧接着,一个披散着长长的银发的老人,搀扶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走出石门。
众人又一阵哗然。
“那不是老宫主吗?他怎么会?”心里对新宫主的匆匆登基却都了然几分,原来如此!
然而心中的一个个问号、感叹号,很快被新宫主的容颜全都驱赶。那惊世容颜,翩若惊鸿。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赛狂人就在老宫主的搀扶下,一步步的走上高台。无论她的美有多么的令人惊撼,有一点,却是任何人都不能不察觉到,那就是她高高在上,举手投足,眼波流转倾斜出来的气魄,她绝对有着“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的英雄气概。
李凤阳惊得手中的盘子落在地上,“是狂人呢?”
在巨大的惊撼冲击过每个人的小心扉后,人群开始变得理智了一点。“怎么会是她?”
“她只不过是一个凡女而已。”
不满,嫉妒的情绪如潮水般,很快袭击道高台。老宫主凝视了狂人一眼,很好,她依然气定神闲,她的气质令人生畏。当赛狂人坐上了宫主的龙椅时,老宫主放开了狂人的手,清了清嗓子,对喧哗的众人宣布道:“我知道,你们的心中一定有许多疑问,为什么我们炼药宫的宫主之位会传到一个毫无魔力的凡女手中?你们应该知道,药师之初本就无魔力,魔力来自于那双药手。而赛狂人天生就有一双充满魔力的手,她是炼药宫不二的传人。更叫人吃惊的是,她能穿过祖师爷定制的那扇药手之门,我等了46亿年,我想你们当中没有人能够穿越那道门吧?”
药师哑然。
老宫主又郑重其事的宣布道:“我活了46亿年,我服用了46颗长寿丹药,如今魔力全无,我感谢上帝在我行将就木的时刻,送来了一个有资格,有魄力,有能力胜任宫主之位的人。我宣布,从现在起,炼药宫的宫主就是赛狂人。”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能够完成梦想的生命是无憾的,老宫主宣布完这几句话后,结束了他漫长的,等待的一生。
所有的人都匍匐着下跪,为老宫主送行。赛狂人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当老宫主悄然无声的坠落在地上时,她就知道,又一个亲人离开她了。她自然不会哭,怎么能用怯弱送走老宫主让他泉下不安?
很快,老宫主的身体发出一道绚丽的彩虹,然后自燃,时间维持了十分十秒,老宫主消失不见,地上躺着六千颗晶莹剔透的舍利子。
赛狂人站起来,将地上的舍利子小心翼翼的装进丝巾里,然后放在唇边,轻轻的触碰了一下。那是她送走老宫主最崇高的敬礼。“老宫主,走好!”
这一个异常的举动,令当场者无不动容。赛狂人不是哗众取宠,只不过,面对亚父最信赖的人,她做不得木然以对。
然后,台下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她。关乎她的资格,他们依然在怀疑。赛狂人镇定自若的俯视着这一双双怀疑的眼睛,她知道,向来都是能者居之。要降服这些否定她的目光,她只有向他们证实自己。
狂人忽然将丝巾抛向天空,丝巾徐徐落下,那六千颗舍利子像漫天的彩虹,徐徐坠落着。狂人的身体宛如游龙一般,阴柔的运气,然后那双冰肌润手上,冒出了一团五彩斑斓的火焰。狂人凌空一纵,在那些舍利子还来不及坠地的瞬时,她一一的接住了他们,每一颗,都在火焰中煅烧,最后化为尘灰,狂人将那尘灰洒向高高的天空,一口气,将他们吹到最远的地方。顷刻间,天空弥漫着彩色的尘灰,他们在空气中移动,慢慢的聚拢,又形成了老宫主微笑的脸,伟岸的身躯,老宫主笑着跟他们挥手告别,然后消失在苍穹的最远端。
狂人无声无息的又回到椅子上,静默的打量着台下每一双眼睛。她知道,这些怀疑的目光,终于臣服在她的表演中。
“恭祝宫主千秋万世!”所有的人,匍匐在地,都向她行着最高的礼仪。
“起来吧。”狂人道。声音不怒而威。
登基大典顺利完毕。炼药宫的宾客,在三五天后陆续离去。长老们对新任的宫主也再无言辞。而赛狂人,则回到了水印厅。面对着空落落的房间,竟然潸然泪下。从此,这儿就是她的家,多了责任,少了一份不羁;多了束缚,少了一份自由。她必须得习惯,这就是她的命运。
第03章狡诈狂人
当李凤阳奉命来到药手之门前,赛狂人挥手划了一道圈,然后推向了药手之门。那药手之门便为李凤阳开了一个圆门。李凤阳怯生生的来到水印厅,正要跟狂人行跪拜礼时,狂人制止住了她。“凤阳,无须多礼。你去魔心别院,向别院的主人讨要三个人过来。替我跟他说声谢谢。”
李凤阳领命,转身出去。
不多时,李凤阳便将紫言他们带到赛狂人的身边。赛狂人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了三颗大命还魂丹,然后利索的一洒,那三颗还魂丹便稳当当的进了紫言他们的口里。
李凤阳看着赛狂人动作如此娴熟,很是敬畏。赛狂人笑道:“凤阳,我们是好朋友,是不是?”
李凤阳摇头,然后又点头。
赛狂人无奈,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凤阳,还是向以前一样对我就好了。你们太拘谨,我就不好玩了。”
李凤阳这才壮了胆子,道:“宫主——”
“叫我狂人?”狂人显见是生气了。
李凤阳改口道:“是,狂人,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对药理这么熟悉?”
狂人叹了口气,“一言难尽。等有时间了会慢慢告诉你的。”
这个时候,紫言他们已经苏醒,三个人一有了知觉,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紫言看到地面水纹波动,竟然嗷嗷大哭起来。“完了完了,死就死了,为什么要我们当水鬼?”
李凤阳掩面笑,狂人憎恶的瞪着这几个没有出息的混蛋。
小白小舞和紫言抱在一起,三人相互拍打着对方的后背彼此安慰道:“没事没事,水鬼就水鬼了,起码还能跟你们在一起。”
小舞忽然松开他们,四处打望道:“可是,狂人呢?”
紫言也在大厅寻了一遍,没有找着,忽然咧开嘴笑起来,“哎呀,老大真的不见呢。我们以后的日子好过了,我们翻身做主人了,我们翻身农奴把歌唱——”正要扯开嗓子喊两声,小白将他拉了坐到地上,指了指前面的赛狂人。“你看,那个是不是我们老大?”
紫言走到狂人身边,看了又看,扁扁嘴:“我家狂人哪有这么漂亮?她的眼睛整天都瞪得跟铜铃一样,好像天下人都负了她似的。你们看这小姑娘明眸善徕,真是美极了。哦,还有还有,我家狂人没有这额前的垂髻,你们看这小姑娘多么楚楚动人啊,我家狂人整天都横眉竖眼的骂人,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靠,赛狂人的心肺都快气炸了。扬起巴掌就甩给紫言一个巴掌,那股力旋得紫言在原地打了好几个圈。“早知道你们几个这么没心没肺,我何必费心的将你们抬到这儿来,还不如让你们在魔心别院死了化成臭蛆。”
紫言摸着热辣辣的脸,惊喜道:“打我这么用力,真的是我们老大。”
李凤阳好奇的看着他们几个人,被打了还这么开心,真是不了解他们几个人的相处之道。
几个人抱着狂人,“啊,老大,原来你没有和我们分开。”
小舞忽然哭起来,“这么说,狂人,你也死了?老天不开眼,怎么能让狂人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呢?”
赛狂人一把推开他们,“你们存心咒我死是不是?”真是一句像样的人话都没有。
李凤阳笑出声来,小舞这才觉察到有一丝不对劲,“狂人,莫非我们没有死?”
狂人点头。“那能那么容易死的?”
可是紫言看着水印墙,水纹地面,嘟起了嘴巴,“那我们这是在哪儿?”
“炼药宫啊!”李凤阳笑道。
“啊?”紫言他们雀跃的抱成一团,“原来我们没有死,我们进了炼药宫?”
赛狂人道:“高兴吧?”
“高兴。”
“从此就不用出去了。”狂人道。
三个人的笑僵在唇边,“不用出去了,那是什么意思?”
狂人恶作剧道:“就是老死在这儿。”
三个人的脸顿时耷拉下来,“为什么?”不服气的问。
“因为我出不去,自然不会让你们好过。”
“原来如此,最毒女人心。”慢着,“你为什么不能出去?”三个人将赛狂人再一次打量了一下,确实是有些东西改变了。具体是什么他们却说不上来。只好求助性的望向热心的李凤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