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那一株双色的花,又看看眼前笑容明媚的女儿,点头道:“就依庆乐所言吧!”
于是,皆大欢喜。
只有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遗憾和失望。
赏花毕,皇后见圣上有些累了,便命人在存菊堂备好了糕点茶水,请众人前去休憩。
休息过后,时辰尚早,皇后便说道:“秋深,宫中裁制冬衣的时分也到了;昨日司制局已将各色新鲜花式送来,本宫用不着那么多样式,今日众姐妹难得齐聚,不如在未央宫中一并挑选了吧!”
说着,便令人把冬衣的布料一一呈上来。
以往裁制冬装,都是由皇后先选,再由四妃挑选,剩下的,才会按各宫主次依例选用;而且,各级嫔妃所用颜色、花式亦有严格的限制。
今日皇后提议在未央宫中统一挑选,那些位低的嫔妃们虽不敢僭越,但能够开一开眼界也是好的;何况今日圣上也在,能与他多呆片刻,甚至通过布料的挑选,揣摩一下他的心思喜好,这对那些难见天颜的嫔妃们来说,极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因此,众人纷纷赞同。
司制局的嬷嬷端上了各类衣料布匹,一件一件展开,呈现给各宫娘娘。
一时间,锦绣铺陈,金银交错,比起刚才的秋菊,更令人眼花缭乱。
位低的嫔妃,自是静坐在席间,对奉上来的衣料,摸也不敢摸一下;位高有宠的嫔妃,见皇后面色祥和,何贵妃眼带笑意,两人的心情似乎都挺好,于是就有些跃跃欲试。
众人分别挑了一些各自分例内的布匹,过了一阵子,司制局奉上了一匹稀有的蜀锦。
蜀锦,产自北蜀之地,颜色鲜丽、质地轻薄却极为保暖,历来是宫中裁制冬衣的珍品。
此次献来的蜀锦,乃是用金丝银线和孔雀羽织就的七彩鸾凤图案面料,颜色美丽、工艺繁琐,每匹需费百名工匠三月时间方可织成,极是难得。
连年战事频繁,宫中一应物品亦有所缩减,这种蜀锦今年宫中总共只得了两匹。
刚一打开,屋子里便响起一阵“啧啧”的赞叹之声。
许多嫔妃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布料,眼中不免露出艳羡之色。
皇后年龄偏大,此等鲜丽艳色的料子已不太适用于她;司制局造一匹如此华丽的蜀锦,很有可能是为了讨好何贵妃。
显然,何贵妃对此亦胸有成竹,此刻她双眼放光,似是对这蜀锦很是满意。
她刚想开口,这时,皇后却指着那布料说道:“这料子艳丽非凡,倒是适合年轻一点的妃子——杜修媛年轻貌美,用这料子正合适。”
杜舜英脸露喜色,然而悄悄看了一眼何贵妃,便立刻敛起表情,起身推辞道:“妾身位低福薄,这鸾凤锦绣辉煌,最是适合娘娘,妾身不敢僭越。”
皇后温和一笑,道:“妹妹与大家一样,同是服侍皇上;有皇上鸿福罩着,妹妹还怕福薄?”
杜舜英被皇后抢白,脸露惶恐之色;这时,何贵妃微微一笑,道:“依本宫看来,这缎子绚丽无比,倒是非常适合虞充媛。”
虞青荷听了,更是惶恐——她位例九嫔之末,比起杜舜英还要低几级;这鸾鸟图案她平素便不能用,何贵妃如此说,岂不暗指她僭越?
于是,赶紧出例谢恩并推辞。
这时,司制局的嬷嬷亦在旁边小声提醒:“贵妃娘娘,这鸾鸟图案需修媛以上品级方可使用。”
何贵妃妙目一翻,道:“呀,这倒是本宫疏忽了。”
她转而又向皇帝笑道:“不过今日圣上已赐了青鸾歌给虞充媛,再赐一匹七彩鸾凤又有何妨?”
她暗指虞青荷领了青鸾菊已有所僭越,虞青荷听了,小脸有些苍白。
皇后见状,赶紧接口道:“妹妹所言差矣!那青鸾歌只是一盆菊花,充媛领了并无伤大雅;但这服饰花色关系到宫中次序,却是不可违例的。”
皇帝听了,微微颔首。
何贵妃听了皇后这么一说,于是便笑笑,不再言语。
不过,她今日这一招,已使皇后和虞青荷有些难堪。
皇帝见众人脸色惴惴,随口道:“既然适合年轻嫔妃,那就给了杜修媛吧!另外再赐一匹给三公主——她身子娇弱,最禁不得严寒;这蜀锦既轻透又保暖,给她裁制冬衣正合适。”
三公主听了,脸上浮起谦逊之色,赶紧起身谢恩。
用过晚膳,皇帝携杜修媛离去。
他最近常宠幸杜舜英,连带着何贵妃都受了几分冷落。
凤清鸣看着虞青荷失落的神色,心中有几难过。
不过,此时她自身亦纷扰不堪。
晚上,便被皇后召见。
“你最近频繁来往于重华宫中,本宫倒不知,原来你与三公主如此交好!”
皇后坐在金光闪耀的凤座上,一只戴了纯金镶宝石护甲的手,在香兽里缓缓调着香。
她的语气冷淡,神色冷漠。
凤清鸣心中一凛,赶紧答道:“奴婢前几日见三公主身子虚弱,正好去了一趟灵隐寺,便去请了平安符送她;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公主才对奴婢格外看重吧!”
皇后面色稍缓,点了点头:“你与谁交好,本宫也懒得管;姚婕妤沉寂多年,想必不会有太多动静,你只是不要浪费过多时间在她们母女身上。”
“是,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没想到皇上竟赐金兰菊给你,看他那神色,好像竟视你为女儿一般!”皇后眼露精光。
凤清鸣垂手而立,不敢去看皇后的脸色:“大概是奴婢与三公主走得较近,皇上才会爱屋及乌。”
说罢,作出一副懊悔之色。
皇后听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皇上既然对你无意,你也不必气馁——失之东隅,拾之桑榆;他现在视你为女儿,对你的婚事自然会关心。宫中很快便要选秀,这对你来说又是一个好机会。”
“啊?”凤清鸣疑惑抬眸。
皇后冷冷瞟她一眼:“前日谢妃来本宫宫中,你便被三皇子叫去,在淑华宫呆了一下午,以为本宫不知?三皇子业已成年,此番选秀皇上定会为他选下皇子妃;而他的表妹进宫,安的是什么心,你想必也应该清楚。”
凤清鸣心中一凛,竟有些失态。
她没想到皇后对自己的行踪掌握得如此严密,看来以后要小心一点才好!
她听皇后讲到谢闵秋,不由得思量——莫非那女孩子,果真属意三皇子?不过依她那单纯直率的性子,做皇子妃,也许更适合一些。
三皇子既然无心帝位,到以后自是一个逍遥富贵的王爷;谢闵秋嫁了他,却胜过在这宫里为嫔妃。否则,以她那样莽撞的性格,决不可能在宫中呆得长久。
她心里百般思量,皇后却已开始循循善诱:“如今你已引起了三皇子的注意,这很好。既然你得不到皇上的欢心,那么交好三皇子也不错——谢淑妃和三皇子的背后,有金陵谢氏在撑腰;谢家虽只是一方清谈之士,但他们的影响力在名流士子之间却是极大的。倘若你能接近三皇子,争取他、使他为我所用,那么对付何妃这一仗,我们会赢得更轻松!”
凤清鸣听了,心中惊雷滚滚,抬地头来,直直地望向皇后。
她没想到好不容易躲开了皇帝,如今又要被皇后推到三皇子的身边去!
皇后直视她,道:“清鸣,去按近三皇子吧,本宫会助你一臂之力!你不是与三皇子相谈甚欢么?皇子妃,这也许是本宫能给你的最好回报了吧!”
凤清鸣听了,脑中一阵轰鸣。
皇子妃?
三皇子妃?
想到那日在沁水阁里,三皇子目光含情,奏的那一曲《凤求凰》,女孩心中便开始纠结。
然而皇后却瞌目,似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