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帝召见了凤止戈。
他是单独召见的凤将军,并且是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逍遥宫。
如今的逍遥宫,是冷宫,正殿里面住着夜庶人,大片的偏殿空置,常年无人光顾。
安公公得知皇帝要来这里,赶紧派人把夜庶人迁到了偏僻的地方,并令人将正殿打扫一番。
因为皇帝是临时起意的,所以没留更多时间给安公公清扫;而安公公以多年的服侍经验来看,他知道皇帝今晚虽然选择了在这里召见凤将军,但他最多只会在正殿徘徊。
更深的殿堂,皇帝是不会去的;因为,那里面承载了太多的回忆。
非到万不得已,皇帝是不会去掀扯自己的伤疤。
安公公将凤止戈引到了朱红宫门前,便小声地告退了。
凤止戈狐疑地看了一眼虚掩的宫门——那门半开半阖,里面依稀亮着灯光;寒夜的风,嗖嗖而来,令人心一阵阵地发凉。
他心中为女儿担忧,因为二皇子那边迟迟没有回音,而皇帝今日的古怪举动也令他不安。
其实,自凤将军北征归来后,凤清鸣已将皇帝对苏漫身份的猜测告诉了他;现在,皇帝单独召见他,会不会是为了此事呢?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缓缓推开了宫门。
“吱呀”一声,大门开启,迎面一道百鸟朝凤影壁映入眼帘。
穿过影壁,便是一片开阔的空地,那是逍遥宫的正殿前院。
院子里铺着洁白的雕有美丽花纹的汉白玉地砖,玉阶前一左一右摆着巨大的镏金铜兽,另外,还有精致典雅的小花园。
见此景物,凤止戈心中一阵唏嘘——十几年前,逍遥宫毁于火海,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而眼前重建的逍遥宫,一砖一瓦皆同从前,桔红灯光映照着碧瓦丹柱,仿佛旧日时光。
此时,皇帝着一身明黄龙袍,负手背对着影壁;他怔怔站在空旷的前院里,凝望着正殿紧闭的大门。
仿佛,只要那殿门一开启,便会有一个娇花软玉般的小表妹跑出来,抱着他的胳膊喊“宏哥哥”。
凤止戈见此情景,不敢惊扰,只垂手立在一边。
过了好一会,方见皇帝的衣袍动了动,凤止戈赶紧行君臣大礼。
“微臣叩见皇上!”
皇帝转过身来,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将军,并没有唤他起来。
他愣了好一会,方道:“哦,是止戈,你来了!”
他的语调温和,带着旧日情意。
凤止戈站直身子,却见皇帝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由得一阵紧张。
皇上这副神情,大概是想到了从前,他俩一起在逍遥宫的日子。
“止戈,你还记得这里么?”皇帝感叹地问。
“记得,这里什么也没有变,就跟当年李皇后在世时一样。”凤止戈答道。
李皇后,便是前朝大周的皇后,皇帝的姑母。
“是啊,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人变了。”皇帝的语气幽长。
凤止戈心里一惊。
“那时候,朕被姑母养在宫里,而你,是朕的侍读;如今,朕还是住在这宫里,而你,却已是朕的将军了。”
皇帝说着,语气变得惆怅:“止戈,当年你帮朕逼宫,死了许多人,现在可有后悔?”
凤止戈眼眶微湿,单膝侧跪,语气坚定:“臣能追随圣上,是臣的荣幸!臣从未后悔!”
他的身子显得坚毅而决然。
皇帝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么,对于玉珍,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皇帝突然问道。
凤止戈一怔,随即重重叩首:“皇上,玉珍已经不是从前的玉珍了!”
“此话怎讲?”皇帝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然而尾音的颤抖,仍泄露了他的激动。
“皇上难道没有发觉,自从公主那次从秋千上摔下来之后,便跟变了个人似的?”凤止戈说道。
皇帝回想了一下——当年,玉珍公主在花园荡秋千时,不慎摔了下来,当时的伤势非常严重,一度垂危,并昏迷了好多天;那些日子,自己天天守在宫门外,心急如焚,然而姑母却不准任何人进去探望。之后,玉珍公主终于醒了过来,然而,她却变得像个陌生人似的,虽然对他礼貌有加,却从此与他生分了。
再后来,玉珍取消了与自己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