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看一眼地上的车夫,收了视线,拉开了马车的车厢门。
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立刻又拉上车门,快步走到前面,径直做到了这马车上,摸出一锭金子,丢到车夫面前:“话别乱说,哪来的回哪去!滚!”
车夫惊住了,这个夜大人的眼神实在太过凌厉,像是看到人心里,看得人发寒。
忙捡起那锭金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男子冷哼一声,转向城门的侍卫,喝道:“还不开门!”
众人都是一惊,心里顿时明白,方才自己当做笑话听的事情恐怕是真的了,一时间都咽了咽口水,万幸自己命大。
“若是传出去!我替你们收尸!”男子声音像是结到了冰点,再不多说,向着宫里驶去。
江东水灾,西北大旱,北面又有流寇作乱。
大殿之上,楚扬的面色越来越沉。
“启奏皇上,江东水灾,百姓苦不堪言,还望皇上体察民情,拨款赈灾。”
“江东。”楚扬看着堂下矮矮胖胖的官员,抚了抚龙椅的扶手,缓缓道,“需要多少?”
“臣等拟算需要三十万两。”
“三十万。”楚扬呵呵笑道,“江州一个太守,一年俸禄能有多少?偏偏亭台楼阁,妻妾成群,名下产业有多少?”顿了顿,看着下面噤声的众人,笑道,“不过是借了父荫,蒙了先皇的恩宠,便肆无忌惮。这只是一个小官。”
堂下众人缄口不语,显然明白皇上的心情并不怎么明亮。
“裙带关系,祖上积福,结党营私,年年的拨款养肥了多少人,你们都该清楚!”
众人更加不敢说话,江州太守的事情,都有耳闻,新皇即位,即便是再有能力,也是不好稳固局势的,因此便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下手。
只是这官员寻得也真是巧妙。众人暗暗心惊,皇太妃表亲的儿子,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皇上的位子坐住了,也给后宫先帝的妃嫔提了个醒,更给下面的官员敲了个警钟。
“你们说,这江东的水灾,派谁去好呢?”楚扬转了话题,摸着扶手,缓缓丢下了一个问题。
原本这是个肥缺,历年赈灾,哪次去不是混的脑满肠肥,满身油光,只是这次好像不怎么好混了。
皇上说的这一番话,显然是在警示众人,也就是说,这次的赈灾,只怕没什么油水可捞了,要适应要下手的话,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新皇即位,必定是要杀鸡儆猴,先立立威的。
而那个“鸡”,稍有不慎便会是自己。
“回皇上,臣以为,张越张大人此行最为合适。”沉默片刻,一个满脸胡子的官员站出来,恭敬道。
“臣以为,陈阁老最适合。”张越一步跨出,连连接口道,“陈阁老赈灾数次,经验远远胜于臣,请皇上三思。”
张越?陈木云?楚扬暗笑,谁不知道这两个老家伙有宿仇,这场戏倒真是好看。
“还有么?”楚扬不动声色,晾着两个老家伙在堂下相互仇视,缓缓开口,抬眸的一瞬间,忽的看到殿外一个男子的身影,那人到了外面,显然是没想到早朝竟然现在还没有散,便又走到一旁,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
楚扬皱起了眉头,夜是自己最贴身的侍卫,这次赶来,显然是有事情要汇报的,而最近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转念一想,忽的一震,莫非是慕容烟?
当下没了心情,清咳一声,朗声道:“回去每个人拟一个名单,举荐一个人,还有,我要真实的款项,明日早朝给我报过来!”
当下站起来,“退朝!”便向着门外大步走去。
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众人听了这话,都是有些意外:方才皇上的表现,分明是颇有兴致,要看一看热闹的,只是怎么突然变了脸色,转了态度,一时谁也不清楚原因。
“哼。”张越瞪一眼陈木云,恨恨道,“陈大人当真抬举的很啊!”
“过奖过奖。”陈木云不甘示弱,“只是不想让大人错过这次机会!”
两人同时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心里骂便对方祖宗八辈儿恐怕是必然的了。
楚扬没心情听这些闲话,径自出了大殿。
“皇上。”夜垂首,就要下拜行礼。
“起来。”楚扬抬手一托,阻了他跪下,急道,“怎么?这么快她就来了?”
“是。”夜点点头,“马车就在外面。”
宫里有些地方是不能行车的,必须下马下车,以示尊重。
夜便是将马车停在了那边,而车里的人,到方才为止,一直未醒。
“她必定恨我了。”楚扬叹口气,却不经意失笑道,“难不成她来杀我,被你抓了进来?”
夜抬了眸子,眼神深邃,交结着说不出的复杂。
“她是被人送进来的,现在还未转醒。”
“什么?”楚扬一怔,“没有醒?怎么回事?快带我去!”
夜没再说话,转身快步沿着来的方向走去。
楚扬跟了上去,蓦地回身骂道:“别跟着我,都回去!”
身后的侍从丫鬟吓了一跳,新皇一向脾气很好,不管心机多深,表露在外面的始终是温文尔雅,何时像现在这样不冷静?
只是谁也不敢多说,纷纷垂首,应声“是。”
是字的尾音还未结,那个明黄的身影已然在远远的地方。
到底有多心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