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悔恨,他竟什么都没看出来!
以至于跟她错过了这么多年。
“不,我要说完……”
李锦盈哽咽着,说出来,既是对曾经的纾解,更是对那段往事的告别。
“后来我让产婆对外说我生了龙凤胎,又将所有知情人全部处死……”
李锦盈回忆起那段过往,想到自己第一次杀害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当时的颤栗感仍记忆犹新。
纳兰德紧紧的搂住她,不想让她多想。
每回一分她便痛苦一分。
他不想让她再陷入这种黑暗的回忆中。
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再次鼓足了勇气,有继续道:“刚生完孩子的产妇,肚子不会迅速瘪下去。故此,太子妃大着肚子下葬,却没人发现,我已经将胎儿带走。”
“难为你了……”
纳兰德低叹一声,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静静的呼吸。
“其实,当我知道太子哥哥全家被杀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想到了是景王做的。他觉得印象面上不温不火,心思却极黑。只是那时候我对他太有好感,哪怕是后来已经查出了坐实他杀害太子府上百口人命的证据,也没将证据呈上。”
“在我心里,哪怕他不是爱人,也是亲弟弟。”
“我就算再嫉妒谌思,也不会昏了头脑,真的置景王于死地。”
“可事实上,真的一瞬间我真的很想质问他,骨肉亲情于他来说又算是什么呢?”
“后来的后来,谌思太有光彩了,她的智慧让所有人仰望崇拜,我就像是一个身处黑暗中的人,只能躲在暗中看他们恩爱。”
“我嫉妒、无奈、痛苦、煎熬……明明帮景王藏着秘密,却得不到他半分感激,更不能得到他的另眼相看,甚至,每每在我与谌思起冲突之时,他会毫不犹豫的挡在谌思面前,不论我是长姐也好,是公主也罢,完全没讲我放在眼里。”
“此后……我就变了,不再那么奢求他的感情,甚至生出许多阴暗的心思,一定要捣毁他们之间的感情。”
“事实上,我也做到了。”
纳兰德看着她深陷自己的回忆,剖白自己,挖自己的心,他的心也疼痛难忍。
他很想跟她说,不要再说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再重要。
可他知道,她需要这样一个过程。
是对过去的终结,更是对现在的自己一个交代。
也许她早些有这样的时候,就不会一步步的走到现在了。
这么想着,纳兰德更加悔恨,为什么年轻时的自己那般要自尊,被她冷眼一扫,便不敢再接近。
若他那时脸皮再厚些,她便不会有现在这般苦痛了。
都是他的错……
“再后来……我因爱生恨,再加上李蕴喆已在弥留之际,我心中更是清楚,我与他这辈子都没有缘分了,并将所有仇恨都加诸在了谌思母女身上。”
“我那时甚至掩耳盗铃的告诉自己,我这不是公报私仇泄愤,我是要帮太子哥哥夺回皇位。”
“景王的皇位是抢来的,他不配。谌思更不配。他们的女儿更没有这样的资格!”
“我那时因他驾崩,被怒气烧昏了头,觉得哪怕我扶持一个胸无点墨的纨绔上位,那好歹也是我皇家血统,怎样也不会便宜了谌思母女。”
“然后……”长公主看向纳兰德:“我就一步步的走到了现在。”
纳兰德看着她,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遗憾和悔恨。
他更是心疼。
“盈盈……”纳兰德再次劝她:“收手吧。”
“还来得及。”
“不……”长公主幽幽道:“来不及了……”
朝廷兵马已然在外,三十万大军团团守住她十几万大军。
她再无生路可言了。
她认真的看着纳兰德的脸。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的脸,再也不必躲闪,再也不必藏在身后,就这么明晃晃的光明正大的看着他。
长公主伸出纤纤玉手,抚摸他的脸颊。
他长相温润,气质典雅,只这么静坐着就透出一股子善意,宽和敦厚,让人只单单想起他时,便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一寸寸的扫视着他的面容,似是要将他这幅样子,牢牢地印刻在心里。
这辈子便是这样了,再没什么翻身的可能了。
但愿,他们下辈子还能再相见。
到时候她一定不那么骄傲,不会将他这么好的男人排斥在外。
她一定要跟他手牵着手,日日相望,白头偕老。
纳兰德从年轻时目光就一直追随着长公主,他们接触并不多,可他却了解她每一寸举止,每一分神情,就算是难以察觉的微表情,也能瞬间看透。
她这是在跟他做最后的告别吗?
纳兰德的心脏如针扎一般,突然疼痛难忍。
她与他便是这样,哪怕是到了现在,如此近的距离,连最大的秘密也被对方知悉,却还是不能真正的紧密在一起。
纳兰德突然有些情绪激动。
几乎悲愤道:“盈盈!赌一口气真的有这么重要吗?!甘愿让自己赔上性命!?哪怕成为大胤的罪人?!!”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李锦盈看向他:“你说的对,我不能成为大胤的罪人。”
她有罪,她可以死,却不能赔上千千万万好儿郎的性命。
她站起身来。
华丽厚重的衣袍垂落。
她转过身,裙摆拖地。
背对着他,道:“我等会儿就会让人放你离开,两军交战,你要避开走,注意安全。”
“女皇那边,我自会给她一个交代。”
说罢,她便坚定的走了出去。
纳兰德看着她的背影,内心陡然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焦灼难安。
……
紫宸殿内。
谌容受到了前方将领传达的长公主议和的文书。
她打开看后,又给沈太傅、冯御史和贺扬看。
沈太傅中肯的道:“方方面面,算是诚意。”
贺扬觉得还不够:“虽然两军还未真正对垒,可将士们的粮草不需要钱吗?老吴现在是没回来呢,他回来要是听到咱们就是这么败国库里的银子的,有一个算一个,耳朵一个月都别想清静。”
冯御史第一个摸了摸耳朵。
他虽精明,可遇到一板一眼还絮絮叨叨的老实人,也占不了上风。
于是双手交叠,微微笑了起来:“陛下,这赔偿金额算少,得多要几分。”
谌容觉得她这几位叔叔可真够黑心的。
她也不差钱啊。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