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敏华无话可说,场面又冷了下来。计东成忙上前,再砌碗水,把话茬儿接下去:“大师爷教训的是,人若未死咱还法可想,借事端了左青世家;只恨常静那厮没担当,弄了这么一出。现下人一死,咱是要处处被动。小姐毕竟年少,还请大师爷的提点。”
章潮生嗯了一声,听进了计东成缓和气氛的话,掀了掀茶碗道:“改日回了宫该杀的就要杀,心软是万万要不得的。敏华小姐离府的日子早了些,若在老爷眼皮子底下再养些日子,自当不会出这样的差子。”
这话里训示意味重,也未见责怪之意,摆明上官家未将宫中宠妃左倾城与军中皇帝直属部队里的左行风放在心上。
“这当口,敏华小姐不防示弱,先避避。”章潮生说了些朝中局势,左家人风头太健,也有人在暗处等着抓他们辫子,“任老爷子还是向着咱们的,信上说,不出三日,左淑仪会动手。”
章潮生的意思,因碧海宫之事遭贬的人,还得靠上官敏华上位,任家、江家与洛府、宣氏都已表明了支持的态度。他们意图打左倾城入冷宫,再动手将左行风拉下马,瓦解左青世家的势力。
只要左倾城动手,左家就完了。
就算她不动手,形势也会逼她动手。
计东成连连点头称是,章潮生拿着茶碗,半眯了眼睛,看向上官敏华,单指点点了茶盖,道:“左家易除,尔等可曾想过朝中之势何解?”
他指的是站在秦关月后面的世族大家。
庆德帝要整顿政令不通之势迫在眉睫,十二州府二十七世家人人都看在眼里,没有人会束手待毙,为了达成王权与地方豪绅权势双方之间的平衡与利益共享,定要流血牺牲。
左倾城如是,秦关月如是,上官敏华亦如是。
话说到这份上,计东成也未有隐瞒,将选取忠君的世家构建地下王朝的想法向章潮生托盘而出。章潮生似忧似喜,问了句:“圣上的意思?”
上官敏华这才开了第二次口,肯定章潮生的话,在某种意义上,半个玉玺就是半个皇朝。
世家支持宫员、嫔妃不外乎利益二字,若与庆德帝同享帝权的皇后可提供他们更广阔的利益,他们即使削尖了脑袋也要与她搭上关系。除却皇权正统性,更重要的是这位皇后手握能够一统天下的哦神兵利器:红衣大炮。
从北漠漠族处割来的五座城池即是实证之一。
“莫怪秦关月顾不得左氏。好计!”章潮生大叹庆德帝心计之深沉,目光之长远,手段之圆滑,实不足以道也。
计东成抬眼角瞄瞄被章潮生训了一下午的上官敏华,腰杆子弯得更低。后者不动声色,只是掀了茶盖继续灌水,神态谦谨,虚心聆听教诲。
章潮生问上官敏华,可曾想过被排除在外的世家之反弹?也即来自秦关月的反击。秦关月经营多年,确有这样的实力。
上官敏华举起茶碗遮去大半的脸,轻声说请大师爷多费些心思。章潮生起身,在屋内踱步,三个来回后,他一敲桌子,道:“对手会咬住敏华小姐被掳吉莫王庭一事生是非,少不得要请敏华小姐与陛下多多亲近,把废后的旨意拖上一拖。”
计东成神色一变,刚要说话,上官敏华已把话茬接过去,让他放心在北地招兵买马整合势力,大都方面交给她与周承熙交涉。如此,章潮生一锤定音,他领着计东成,与北地的人商议五座城池世家的权益分割,确定安抚使人选。
上官敏华放下茶碗,正欲起身更衣,在外担当护卫的秋棠溜进来,忍耐不住,开口道:“奴家以为夫人无须请来大师爷。”
“怕了?”上官敏华笑了笑,拿她们的胆小样取笑,“瞧你们平日里贫的,见到大师爷就像老鼠见猫。”
“夫人,奴跟你说正经的。”秋棠扯着上官敏华的袖子,“他们都说,大师爷向着大公子,夫人就不怕么?”
上官敏华拉下她的手,捋平起褶的袖子,正色道:“等你明白我请大师爷来的用意时,你就可以继承你大哥的位置,也不用去羡慕计东成了。”
说完,丢下秋棠在原地思考,急急离座如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