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眼里显出了一丝得意——萧胤尘,你等着瞧!
看小爷这次不打断你的腿!
……
夜里,萧胤尘果然发起了热。
他的修为被废,灵脉破碎,无意识间再也控制不住天生的灵气,一个劲儿地往外泄。
引得山间群兽不停嚎叫,此起彼伏。
顾清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趴在床边迷迷糊糊睡着。
睡梦中感到有人摸了摸她的脑袋,,给她盖了件衣服。
她实在太困了,便任由自己沉入梦乡。
她梦到自己抱着一条金鳞大鱼,这条大鱼慢慢拉长,变成了一条龙,从她的怀里飞走了。
醒过来的时候,就有点想喝鱼汤。
萧胤尘盘膝坐在窄而简陋的木床上,双手结定印,似是在内观。
病中没有束冠,他一头柔软的长发只是松松扎在脑后。睫毛低垂,露出一线黑白分明的眸子。
他的鼻梁线条顺滑,不削薄,也没有结,鼻头有点圆润,只是往昔丰润的唇有些苍白,变成了带点苍白的樱花粉。
下颌原本也是有些丰润的,只是伤重又没有条件调养,瘦了好些,显出了下颌骨的凝练线条。
多好的面相啊,顾清托腮看他。
这个人长得真好看,看多少遍都不够,人又善良,无怪乎连动物都喜欢他。
良久,萧胤尘出定,叹了口气。
“什么情况?”顾清给他递了一条温热的布巾。
“灵脉碎到没救了。”萧胤尘把脸埋在布巾里,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顾清抬手扶住他的肩头,道:“别担心,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
也只有萧胤尘脆弱的时候,她才敢抱一抱他,否则仙尊生起气来,气压低到不行,她有得受。
萧胤尘的肩膀微微额抖,顾清听到他轻轻吸鼻子的声音。
数百年的修为,一朝随着莫须有的污名毁干一日,对干一个曾在仙门称尊的人,这岂止是云泥之别。
长久的崇敬一旦反转,恶毒的妒忌就会马上冒出头来。
当初越是尊奉,翻起脸来越冷。再违心地说不难过,她也不信。
“你活着我们一起去寻访名医,你死了我……咳、我就没地方去了。”顾清差点说出“你死了我给你打幡送葬”这种话,发觉太不吉利,临时改了口。
可是很快顾清就发现,萧胤尘是在笑。
“为什么笑?”
萧胤尘的眼神有点暧昧,晃得顾清心里有点乱,她心里打鼓,是不是心里的想法被他听到了。
“我去端饭。”顾清松开他站起来,却被轻轻地拥住,她落入了一个像云一样轻柔的怀抱。
“顾清,谢谢你。”
顾清的脸一下子红了透顶,心里却升起一些微妙的恐惧。
萧胤尘现在这样温柔,总让她有一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仙尊?”
“我已经不是仙尊了。”萧胤尘的下颌轻轻地磨着她的头顶,“萧胤尘,字白恬,号笠翁,你都知道,随便你叫哪个,只是不要再叫仙尊就好。”
白恬……还真的挺适合他。
因为傻白甜。
被反派差点坑死,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她绝不会由着仙尊的性子胡乱踩那种只要被社会毒打过就能看出来的低级坑。
可惜世界上没有“早知道”!
“不然就叫我阿尘吧。”萧胤尘道,“除了阿娘和师祖,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这个不好,”她记得曾经在书店见过一本悬疑推理,叫《魂断阿尘》。而萧胤尘,指的正是她避讳的这个意思。
“公子。”顾清保留了尊称。
如果他看顾清一眼,就会看她此时脸上的泪。
摩云崖顶这间静静的草屋,将是江雪寒人生中最后的栖息地。
也是他比凡人漫长数倍的回忆中,除了少时在宗门修行之外,最平静温馨的时光。
萧胤尘回忆起他这一生,大部分时间在四外云游和斩妖除怪中度过。
“何外不平何外雪 ”这是他每当想起时, 心里总会闪闪发光的骄傲,他觉得如此便可证明自己不是沽名钓誉之徒,配得上众人拥戴的“仙尊”之名。
他总是一个人,偶尔与几个闲云野鹤般来去不定的仙友雅士互访,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直到在一场战乱中救下并收留了成为孤儿的顾清,才渐渐习惯 。
即使如此,他也没少丢下顾清去保护人间百姓,让她独自一人担惊受怕。
那些往昔的虚名,于今有何裨益?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毛病是心软,所以总是冷着脸,避开不必要的小麻烦。他相信人性本善,才会踩入陷阱,处处被掣肘,落了下风……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要说他心里没有恨,那是不可能的。
他只恨……
萧胤尘的意识突然一阵恍惚,身体软了下去,顾清已习惯照顾他这不时会昏迷的身体,瞬间托住他后脑,把他放平, 盖上被子。
黑暗一阵一阵涌来,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波一波流逝,被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吸走。
走了,就再也不能睁开眼了。
体内失去光泽的本命元丹忽然闪过一丝华彩,仿佛回光返照,接下来彻底没了反应。
好像是拼上殒灭,供给主人最后一丝生机。
危机消失了,萧胤尘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他似乎累积了许多疲惫,这一觉睡了两天。
顾清正拿着湿手巾给他擦脸,忽然感觉他动了一下,萧胤尘睁开眼睛,目光平静地坐了起来。
“顾清,给我拿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