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歹贺名章涵养良好, 短暂的情绪波动后他便迅速冷静了下来,顺着楚瑜的话:“是吗,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们这样正好两清。”
楚瑜真是佩服贺名章的情绪自我调节能力, 他没有像自己一样, 非得说点什么难听的话来刺伤对方。他的态度就像一个大人对待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你惹得他生气了, 他也并不会面红耳赤地非要和你争个高低对错。
无视就是他现在态度的最好形容词,包括他之前质问自己的时候, 也几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高高在上地对一个跳梁小丑进行无情的审判。让楚瑜不得不去想为什么一个人能变得这么块, 感情也能说放就放, 说收就收,不见他一点儿留恋, 连质问自己为什么欺骗他都没有一句,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对他有过期待。
这种只有他愤怒挫败的感觉真是像一个狠狠的耳光,让楚瑜居然产生了一种,一直以来被玩弄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的错觉。
当然楚瑜心知自己应该庆幸对方是贺名章而不是别人,否则的话他哪里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恐怕早就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可正是因为这样, 他才更不甘心。
明明这个人以前表现的样子也是有几分在乎他的,即使是因为他靠着欺骗才得来的, 可也不至于表现得一点儿都不在乎了。
这个时候佣人已经送了备用的衣服过来, 贺名章一边解袖口一边朝旁边的浴室走去。
简单地处理了伤口,贺名章将染血的衬衣和西装都丢进了垃圾桶, 看着手臂上留下的浅浅痕迹, 垂下眼遮住眼中复杂的情绪, 他穿好衣服,可是等他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楚瑜居然还在。
他还是一直不动地还站在那个位置,微微垂着头,唇角残留的血迹看着十分刺眼。
贺名章手中拿了条热毛巾,走过去递给他。
后者目光微微怔了怔,贺名章的视线示意一般地落在了他的唇角上,楚瑜这才明白过来一般,还是接过了毛巾,慢慢地把自己唇角擦干净了。
贺名章收回手看着楚瑜,看他的唇角被用力擦得干干净净,才开口说:“等会儿宴会结束,我让贺宴过来休息室,你就和他说清楚。”
楚瑜骤然抬起眼看向贺名章,说:“等会儿?”
贺名章点点头,不置可否地说:“贺宴会选择进公司大概也是因为你,如果你是一个合适的人,我想我会乐见其成让你成为他前进的动力。可我很清楚,从始至终你不过就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贺名章微微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思考这里应该怎么措辞,他看着楚瑜,言语十分直白:“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
“贺宴年轻气盛,从小都是众星捧月,从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他心思很单纯,喜欢一个人就是实心眼的全心全意。而你之所以能骗到他,不是因为你有多聪明,相反,你的很多谎言都错漏百出……他对你从不设防,可你却利用他的喜欢,一直都在辜负他的信任。”
“乔瑜,你难道真的想等到别人替你揭露真相的那一刻,才让他从别人口中了解你是怎么欺骗他。非要这么伤害一个这么真心对待你的人吗?”
贺名章这样平静地说完这一番话,目光温和又循循善诱,没有半分的咄咄逼人,语气中似乎还有点为他考虑的意思。如果是个正常人的话,多少会有些动容。
毕竟只要不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那么所有做错事的人都渴望一次被宽恕的机会。做过的事只需要痛哭流涕再说一声对不起,就能得到原谅,这么大的诱惑真的任谁都要心动。
可楚瑜不是,他只是一个不讲道理,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神经病。
他的宿命就是成为贺宴裴清相爱相杀的理由,他并不需要被宽恕。
所以贺名章的苦心算是白费了,楚瑜向来擅长把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为什么你不自己和他说,或者用旁敲侧击的方式让他知道,这样,让他更恨我讨厌我一点不是更好吗?”
贺名章这次却没有回答楚瑜的问题。
可楚瑜却替他说了:“你是怕这样会伤害到他,对吗?”
楚瑜半感叹,半阴阳怪气地说:“贺总对自己在意的人,永远都这么周到。”
“你担心裴清私生子的身份会让他受到非议,所以从不对外公布你和他的关系。因为员工的几句闲话,就能大动干戈地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并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惹到的人。仅仅是为了不让我伤害到贺宴,你都能这么大费周章。”
“所以我也能沾沾他们的光,可你对我做的这些,其实只不过是就像是你在拍下'人鱼之尾'时顺手买下的赠品。你现在怪我欺骗了你,可你难道不是也在骗我吗?你让我觉得自己在你心里不一样,让你每次推开我的时候,一回想起来您为我做的那些事,对我一次次的包容,我都会觉得我想要的那些东西并不是我异想天开,我只要努努力或许也能得到。”
想要的东西指钱,努努力指一次次的欺骗,可被他说成这样,似乎贺名章就是一个玩弄他身心的渣男。
所以系统都被他这番话噎了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楚瑜付出了什么呢,这颠倒黑白的功夫真的是很一套。要想让别人喜欢自己,不得是付出吗?他管不断地欺骗别人也叫努力,贺名章听了得用好大的力气才能不捏紧拳头揍他吧。
楚瑜发现贺名章原本还算镇定的脸色在他说完这一番话之后真的变了,他眸光微动,说出口的话却是有些好笑的语气:“什么赠品,‘人鱼之尾’只有一条,哪里来的什么赠品?”
“何况你想要什么,想要钱?如果那些都不够的话那要多少才够?”
楚瑜心想这只是一个比喻的修辞手法,着重强调的是次品,再说他知道自己的话本来就是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至于多少钱才够,他也说不清楚,好像怎么都不够,多少都不够。
而且楚瑜猜想,走到了这个地步,他心里的不甘或许更多一些。
世界上哪里能事事顺心,没有人活该包容他不健全的人格,为他的错误买单。
算起来这好像真的是一手好牌偏要打到稀烂的典型,烂到正常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水平。
楚瑜这副沉默的表现落在贺名章眼里就是一种委屈伤心,贺名章心里便顿时响起一个声音,又在忍不住为他开脱起来。
楚瑜才比贺宴大几岁,也不过只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是个人都会犯错,况且他也并不是很过分,就像他说的,自己对他也何尝不是面暖心冷。
“几十个亿当然是够的,所以这点事情我肯定得答应。”楚瑜看着已经渐渐空了的花园草地,忽然转过头出声问道:“我让他来这里吗?”
贺名章便看到他不等自己回答拨了个电话过去,可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
楚瑜并不意外。
可是就在他刚放下手机,休息室的门却被推开了:“贺总,小裴先生好像出事了……”
走廊里佣人的脚步声在夜色中显得极其凌乱,贺名章跟着佣人到了门口,用力地拍了拍门,里面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房间的隔音很好,还是刚才路过打扫的佣人耳朵灵敏,似乎才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微弱呼救。
锁死的房间门被暴力撞开,贺名章冲进屋内,一眼就看到了趴在门口的裴清,他此时几乎已经不省人事了,手指的血肉模糊皮肉外翻,额头发梢都是鲜红的血迹,还整齐的衬衣扣子全被扯掉了,露出了大片胸膛,冷汗都把浑身的衣服浸透了,整个人就
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看起来极其狼狈。
楚瑜看着这样的裴清心中顿时觉得不妙,这样分明就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而且……
他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不大的房间,除了裴清谁都没看到。
贺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