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三步……
众人纷纷为她让道，再没人叫嚣着要冲上前。
她穿过了众人，目不斜视。
三十二步，三十三步，三十四步……
她一脚踏在台阶上。
还有半步就要离开了！
“等等——”老者喊出了声。
顾清和发凉的手心在冒冷汗。
心里却忍不出的雀跃！
他出声了！
他终于出声了！
于此同时整个京都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你听说恭宁王府的事情了吗？”一处歇脚的茶馆里有人问出了声。
他这话一说，原本茶馆里面各说各的人都停下了自己手里的动作，竖起了耳朵，有的人更是直接侧脸坐了过来。
“知道，不是说小王爷是注定救不活的吗？太医院的太医都走了，估计也是等日子了。”开口人是个方脸汉子，正曲着一只腿，跟喝酒似的大口灌下。
“你小声点，不怕恭宁王府的人听见啊！”出口问的人立刻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嘴上，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这是之前，今早的时候有一众的游医进了恭宁王府。”
“不是，游医怎么能信呢？莫非恭——”他刚说一个字就见到了巡视的军官，不由的压低声音道：“王爷他不是病急乱投医吧？游医可都是江湖骗子，他们是哪里有钱去哪里，有病人就去看，问诊的时候也没个说法，连方子都不开，随便从随身带的酒壶里掏出一个药丸就说能治病了？真是灵丹妙药的话，咱们皇上还不早就请了他们去宫中炼仙丹了？”这人对游医是满满的不屑。
“你可别说，这次将京都这些江湖骗子聚集在一起的可是个女大夫！”
“女大夫？”男子一皱眉道：“董家大小姐？”
“不是，你想也知道，董院使都不去，怎么会让自己女儿去呢？”
“那京都还有什么女大夫？”男子可不信。
除了董家这样的杏林世家，哪里还有什么女大夫。
“你不知道，她跑去那群里的屋子里面不知道说了一堆什么话，直接将他们刺激得差点打人，后来又不知道说了什么，个个都跟着她去了恭宁王府。”
“而且我听说，这次需要他们是要做一种药，你猜是什么药？”
“能是什么药，不就是药田里的药嘛。”男子满不在乎道。
“是烂果子，烂饼——”
“哈哈哈，这些东西能救人？当我是傻子不成？”
“我听说是真的，你不知道吧，全城能找到的发霉食物，可是都被送到了恭宁王府，而且不仅仅是恭宁王府在找，裴府和荣国公府也在帮忙。”
“那我们就等着看了，看着小王爷吃了烂果子活生生的出来！”
茶馆里面又是一阵笑声。
恭宁王府中，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她居然真的将人都找回来了！
连王爷派了侍卫都没有用，她一个女子居然将人带回来了，而且还是全部的大夫，还包括那间屋子的主人！
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不知道老丈怎么称呼？”顾清和带着他走到内院，开口问。
“方乙，姑娘如果不介意就唤我一声方老吧。”老者声音沙哑，背部佝偻。
“拜托了，方大夫。”顾清和对老者微微施礼，请他去给小王爷看诊。
老者抬头，眸光微动，有些干燥的嘴唇动了动，话在喉咙里来来去去，最后知道一声，“嗯。”
顾清和没想错，他的针灸和药方确实厉害，简单的一副药，熟练的针灸帮了姜医士太多，小王爷的病情，得到了控制。
这个时候裴衍也差人送来人顾清和要的青霉素，整整十辆车。
看得她目瞪口呆。
不过有些可惜的是，针头和橡胶管还是没有。
这该怎么办？
“清和，这是祖母让我给你的。”就在她焦虑难耐的时候，陈君绮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女，手里捧着她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这里是橡胶管？”顾清和一喜，看着这个越来越近的盒子。
之前君绮就说了，现在这是真找到了！
当她接过盒子，亲自打开的时候，整个人却愣住了。
“这……这是，这是一整套的输液设备和橡胶管！”
“这是哪里来的！”她捂着嘴，叫出了声。
这不就是现代的输液设备吗？
她从哪里弄来的？
她可不信这是从南域的商贩哪里买来的，因为这上面有塑料！
“祖母说，等你制造出青霉素，救活了小王爷，她自会来见你。”陈君绮重复着国公府老太太的话。
顾清和浑身一颤，却是忍不住的扬起了嘴角。
太好了！
“那我们开始吧！”
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全了，就差一间相对干净的制药房了。
因为王府刚刚建成了一间新的屋子，还没有住人，顾清和一看就觉得那里正合适，就向王爷要来当作制药的药房间。
不过这是不能直接拿来使用，她让绛珠负责带着王府里的丫鬟婆子一起将里面铺满了石灰粉，从里到外，由上至下的清理。
“这里已经用石灰粉消过毒了，连边边角角都没放过，应该足够干净了。”绛珠穿着围裙，脸上带着素白的口罩，手里拎着刚清洁完还没清洗的抹布，走大门出走出来。
顾清和进去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很好，等会儿我就让大家进来，果子准备的怎么样了？”
绛珠扯着脸上的口罩道：“果子都在隔壁的房间，按照要求摆放好了，估计还能再长些青霉。”
“那开始吧。”顾清和微微颔首，眼神坚定道。
半个时辰之后，这间宽敞的大屋子面前就站满了人。
中央地方站着一个从头到脚都着白衣的女子，她的双眸如水漾般清冽。
要是放在以往，让这样一个女子指挥他们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他们现在却不得不站在这里，听从一个女子的安排，这样放在以往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可偏偏就是这个女子，她现在真真实实的站在这里，给他们讲课。
“因为屋子里面太暗，我们只能在这里实验给大家看，等会儿制药的时候必须进去，而且你们每个人都需要消毒。”顾清和在开始示范之前先嘱咐大家一遍。
围着的众人纷纷点头。
起初，他们来是因为一腔的热血被她激了上来，现在更多的是一种要证明自己的愿望，这种愿望在心口，渐渐燃烧，终会成为燎原之势。
“我们现在要做一种药，可能许多人见过这样的果子。”顾清和一边说着，一边将绛珠准备好的发霉橘子拿了过来。
“大家看，着上面有一层霉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它刮下来，然后盛放到这里已经准备好的培养基溶液里。”她带着皮制的白手套，一手拿着金属镊子，一边小心翼翼的刮取。
“好了，现在它们都在培养基溶液里了，接着来我们要等七日左右，才能将它再次拿出。我这次只是示范，所以就不等了，直接制造。”顾清和解释了一些便招手，让绛珠搬着一个坛子一样的东西过来。
“这是什么？”有人忍不住发问了。
“这是专门用来提取青霉素的必须物件。”顾清和说了一句，将在众人的面前将培养基溶液倒下去。
“这里面原本就有菜种油，我们只要搅拌就好了。”
说着她将一根手腕粗的棍子放到坛子里面，使劲搅拌。
“这不就混在一起了吗？”
顾清和抬头，微微一笑道：“所以接下来要提取。”
“怎么提取？”低下有人诧异了。
“如果这个坛子是透明的，我们就能更好的分辨了，可惜现在还没有这样的东西，所以这一切只能靠我们的眼睛。”这是她心里的一点遗憾，如果能有玻璃的器皿，纯度看能会更高一点。
“然后我们要靠眼睛，和这个勺子。”顾清和举起了手，给下面的大夫看。
“将坛子里面最的油和脂都挖出去，只留最下面的水，而水里才是我们需要的药物。
“绛珠，你将最右边的黑坛子拿来。”顾清和指了指南面道。
绛珠立刻上前将黑坛子拿来给她。
“这里面是碳，我们将它倒在水里，水就可以被完全吸收，形成这样类似与烂泥的东西，然后用白瓷瓶里的水冲洗，再加上这里的黑瓷瓶水，以及灰瓷水。”顾清和指了指分别装在三哥瓶子里的蒸馏水、醋混水、海草汁水。
“做好这些之后，还要再重复我刚才过滤的步骤，然后将得到的液体放到这样大小的瓷瓶里。”
顾清和将的很仔细，她要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听懂。
“那么这就是我们需要的药了对吗？”有人问出了口。
“还没有，因为就算是同一个人做的药，都有差异，更可况是如此复杂的步骤，所以，我们要蘸一点小王爷身上的病菌，然后将病菌放到这里。”顾清和用镊子捏住了小拇指大小的宣纸沾染了一点刚才过滤出来的液体，将它放到布满病菌的器皿里。
“如果这里形成了扩散，那么我们的这份药就是有用的，如果没有任何变化，那么很遗憾，我们就失败了。”
“所以我们一定要仔细，一定要认真。大家一起努力，将青霉素做出来！”顾清和面对众人对大家微微拱手。
“我们听顾大夫的。”下面的纷纷回应。
“好，我们现在就去消毒，准备制药。”
“清和丫头，你和我说，这东西是不是做出的可能性非常低？”姜医士也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的将重要的地方纪录下来。
“师父，你怎么猜出来了？”顾清和从人群里出来，准备清洗清洗，带领大家刮取发霉果子上的青霉。
“你这方法简单，大家都能明白，三十多个人按理说早就够了。你却还有隐约的担心，所以我想，虽然有这么多人，但是最后能成功的可能寥寥无几。”姜医士捻须眯眼道。
顾清和左右看了一眼，低声笑道：“到底是瞒不过师父，这药的成功率非常低，很有可能我们争取的七天会一点作用都没有。”
姜医士道：“就算是没有用，至少也努力过了。”
顾清和点头，“所以，如果我们没有做成青霉素，小王爷就真的撑不住了，而且我们也要被恭宁王追究，可能脑袋咔嚓一声就没了。”
“咔嚓？”姜医士皱着眉，一脸疑惑。
“不管了，看好眼前，努力制成青霉素！”
“我们的目的是全力救人！”
顾清和脸上又扬起了神采，明媚如阳。
七日后。
“那么我们现在开始验药。”顾清和深吸了一口去，对一众人开口道。
众人的眼神里却满是期待，如果能成功，那么不仅仅是能挽救小王爷的性命，更能证明他们，证明他们不是江湖骗子，他们能救人！
“开始。”她的声音如珠玉入盘。
绛珠点头，手里拿着一本较薄的册子开始纪录。
“一号——”陈君绮拿起放在桌子上最前排的白瓷碟，拉长了声音。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落在她的手里。
瓷碟里面的并没有出现扩散的现象。
“无效。”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众人的心里一片失落，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光亮，没关系，还是很多，里面终归有一个是有用的。
“二号——”
众人的眼睛又看向下一个。
“无效。”
“三号——”
“无效。”
“……”
一连串的喊到了九十九。
但是陈君绮却已经停止了出声。
“怎么不喊了？”顾清和在一旁问道。
“清和，我怕它也没有用。”陈君绮抬起明眸，眼里有着一丝不忍。
“喊吧，如果没有用那只能说老天爷不长眼，不过我相信你们，你们呢？”顾清和转身看了他们一眼开口问道。
“相信！”众人齐出声，竟是如此的整齐划一。
如果是在以前他们绝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在王府内宅，在这里有机会露一面，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给了他们机会。
她说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如果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么那群太医更加不会看得起他们。
“九十九——”
众人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陈君绮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慢掀开。
“……无效。”
众人顿时就蔫了，还剩下最后一个了。
唯一的希望就在它身上了。
陈君绮拿着最后一个磁碟，手有些发抖，如果这个也没用的话，就再没有机会了。
“这最后一个由我来开，大家一起见证。”顾清和瞧了一眼，从她手里接过瓷碟。
“一百——”
顾清和抬眸并没有看向自己的手里，素手轻轻掀开了瓷碟盖子。
大家静谧无声，眼睛直直的落在她的手里。
良久，没有了说话。
她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看来这最后一个也没用了，心里真是难受，她的嗓子有些发颤，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定下神，有些哽咽道：“这些天，感谢各位了，如果有机会——”她说了一半就被打断。
“顾大夫，你说什么呢！”有人吼了一句。
顾清和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清……清和，它好像成功了。”陈君绮有些发颤，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
顾清和立刻看向手里，顿时眼泪涌出了眼眶。
瓷碟的中央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弧，将白色的宣纸和四周隔开。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她喜极而泣，不由的擦干了眼角的泪。
这种喜悦是什么都不能代替的。
“我们成功了！”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成功了！”陈君绮双眸闪动，开口道。
“成功了！”绛珠抱紧了怀里的册子，笑意盈盈。
一声又一声的高呼声从屋子里传出去，传出了内宅，传向了晴空。
“绛珠，将青霉素记录好，继续制造，做好的全都放到瓷瓶里，要小心，千万不能碰倒了，还有这个装置要清洗一下，确保完全干净……”顾清和一边说，一边笑，眼里一片湿润。
太好了，终于制造出来了。
又过了三日，收集到了足够的青霉素，几人聚到了小王爷的病榻前。
外面围着一圈白衣大夫。
“王爷、王妃，我要开始了。”顾清和看着已经消毒并安装好的输液装置，郑重的对守在一旁的恭宁王夫妇俩开口道。
“好。”恭宁王微微颔首，拍了拍一旁同样焦虑又带着丝期待的王妃。
“师父，我要开始了。”顾清和同样在一旁的姜医士略点头，随后掀开小王爷身上的被子，找到他手背上的筋脉。
姜医士拿着手中的册子在一旁纪录。
“人的体内有动脉和静脉，这些粗且动的是动脉，小且安静的是静脉，动脉输液，因压力大，危险，血管在深层，也不好输，所以我们选择静脉输液。”顾清和指了指小王爷手背上的血管慢慢道来。
“小王爷的血管明显，就不需要加压显现了，将这根针头，刺入静脉——”她低下头，手里拿着冰冷的针管，缓缓推入。
有丫鬟倒吸了一口气。
“有回血，说明我们做的是对的。”她将针头推进一半。
“拿绑带给我。”
她一开口，绛珠便递了上来。
“固定好手背，以免小王爷动的时候脱落针管。”顾清和绕了几圈，轻轻打了个结。
“绛珠，你看着瓶子里的液体，一但空了，就立刻拔出，换上新的。”
绛珠点头。
“王爷、王妃，这药直接到血液里面，应该很快就会见效了。”
顾清和擦了擦额头的汗，起身整了整衣袖道。
接下来就是等了。
“清和，你去睡一会儿吧，你都熬了好几个晚上了。”陈君绮看她脚步有些发虚，不由的开口道。
“顾大夫，你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姜医士点头道。
“对，顾大夫你去休息，我们可以帮忙的。”身后又有人出声。
“不了，你们不会换针头，是非常重要如果不处理好，让空气溜进去，人就危险了。”顾清和知道现在需要休息，但是到了最后一步，反而更不能放松，否则就是前功尽弃。
“那我来吧，顾大夫不会连我都信不过吧？”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大门处响起。
“老夫人！”顾清和一阵欣喜。
是君绮的祖母！
“你去休息，教给我来。”她微笑着走进来，缓缓上前。
“好，我知道了。”
是她来了，确实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