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沉着一张脸,不知道是因为病痛还是她的话,面上一直没有变化,良久才道:“没有手臂,心还
在,若是没有了性命,你说心还有用吗?”
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并没有看向顾清和,随即长叹一口气道:“我之前有位友人,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性命于他好似根本不重要,我觉得他的命更重要,他却不知道将它丢到哪里,文人是否都是这样?”
“我这手臂更甚于一命,如今该是到我选择的时候了。”
荣国公自言自语,絮絮叨叨许久,似乎很有精力,脸上浮现丝丝笑意。
“顾大夫,就依了你吧,断了这只手也许我就能往他哪里靠近一点,他总说我不懂,我偏要试试。”
最后一句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舅爷同意了!”最先开口的是陈君绮,她是真的开心。
她以为会很难得到同意。
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让会心转意。
想比于陈君绮的欢喜,顾清和则是茫然的,她是准备劝说荣国公,并且准备了一大推的话,这才刚刚开始怎么就结束了?
本来她还打算再劝一劝。
不过也好。
“好,不过国公爷,我现在要先确认一下您的血型。”顾清和吩咐身边的丫鬟按照她的要求去将东西取来,自己则来到他的身边。
荣国公点头示意她上前,即使他不懂血型是什么意思。
丫鬟立刻就从门外进来,她看了顾清和一眼,才将手里的东西奉上。
“清和,这是用来做什么的?”陈君绮指着眼前的东西出声问道。
顾清和边走便解释,“为了防止在手术中大出血,我需要先确认血型,以便于能在紧急的时候给荣国公输上血,保证手术的顺利进行。”
“要怎么做?”陈君绮看向她道。
“我先在要先抽些国公爷的血,还要你和老夫人的,等会儿再让它们静置片刻,现在是冬季正好温度低偏于我释出血清。”顾清和边说边往荣国公床榻边走。
“老夫人,君绮由你来。”她还要准备血清的分离,没时间一个一个来。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好,我来。”
“君绮,你坐到椅子上,我要抽些血出来。”
虽然陈君绮的心里现在还有疑惑,但是她知道不该问,只要照做就好。
老夫人也从丫鬟手里接过了抽血设备,将尖利的针头刺进了她的皮肤里。
绛珠倒吸了一口气。
陈君绮隐约觉得手臂处有点刺痛,之后有些麻,再没有其他感觉了。
“这是要做什么?”绛珠有些不放心,走了几步上前问道。
“先看看君绮的血型,若是和国公爷的相符合就用她的,若是不符合恐怕就要用老夫人的了。”顾清和做了相同的动作,看着缓缓流出的鲜血,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老夫人毕竟年龄大了,若是真的和她血型相同,还是有些麻烦的。
“不如让屋子里的人都试试吧,反正这里好有一些针头。”想了想,她让人准备上。
“可以。”老夫人立刻就同意了。
“我没有想到你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说完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之色。
“我也是逼得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顾清和一阵苦笑,眼看着要已经抽出了她想要的血量,就拔出针头。
“老夫人,你好了没有?”她转身问道。
“再等等。”因为她是已知血型者,需要更多的血。
在此期间,顾清和让人将抽出的血液放到小号的瓷瓶里,那些瓷瓶又细又长,是她在之前特意交待人打造的。
虽然不是透明,但用造型于试管一样。
这个时候没有那么多的严格要求。
“好了,开始吧。”老夫人起身,
顾清和将收集到的血液处理好之后,等了片刻,将试管里上层析出的淡淡血清小心的倒出。
并在一块白色的瓷碟上实验。
“这里一边是君绮的血,一边是老夫人的,我手里的是荣国公的血,因为是血清只要滴进去之后与其中一个人相溶便是相同血型……”顾清和将原理解释清楚,手里动作也没有停。
“看,溶了!”绛珠满脸欢喜。
顾清和点头。
“和君绮是一样的血型。”
老夫人一颗心落下了。
“既然血型已经确定,那我们就开始准备吧。”顾清和对屋子里的众人点了点头。顾清和拉着姜医士他们走到了一旁,开口道:“手术中有五点要注意的,这不仅仅是动手术也是我教你们的。”
姜医士虽然是她的师父,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意外,在外伤处理上,她才是师父。
接着她一一交待,并将每人分派到自己可以负责的部分。
“要开始了,这次的截肢手术大家不要紧张,不会有事的,我负责缝合和截断,你们只需要在一旁帮忙就好了,这就是一个小手术。”
这是她拿来安慰众人的。
是小手术,只不过那是在她所处的时代,不是这里。
在这里,依旧很困难!
几人进去,按照各自早已经吩咐好的做事。
陈君绮因为血型与荣国公一致,所以顾清和便她在一旁休息,让绛珠上前帮忙就好了。
顾清和在其他部位蒙着洞巾,只留一块需要截肢的部位。
“开始了。”她点点头,让众人注意。
因为之前已经喂了麻药,所以荣国公现在已经渐渐陷入沉睡,在确认过麻药确实生效之后,她才开始动刀。
“我现在要切除这里的组织,绛珠,你靠近些。”
虽然现在的光线比较充足,但是她还是让绛珠点了几盏灯,毕竟多点光亮对手术的准确性还是很有帮住的。
绛珠没动。
“绛珠?”顾清和手里在切,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她脸色有些惨白。
“你不舒服?”顾清和关切出声。
“没事。”她咬唇走进了几步。
姜医士也看了一眼,他正在帮助按压容易出血的部位,是腾不开手的。
顾清和继续手里的动作,因为之前是她缝合,现在还要切开,自然是轻车熟路,只不过为了不伤害都完好的组织,她显得很小心。
哗啦——
她将一线挑开,露出了里面鲜红的组织。
再接着她凑的近些,用手破开。
“呕——”绛珠捂着自己的嘴巴,感觉自己一阵头晕,噗通一声直接倒在地上。
顾清和猛回头,对外喊了一声。
陈君绮应声推门直问怎么了。
“绛珠她晕倒了,你叫老夫人看看。”她现在移不开手。
陈君绮点头,出声唤来了老夫人。
“她是吓晕了,无事。”老夫人查看之后让她放心。
“怎么办?”陈君绮看了顾清和一眼,又道:“要不让我来?”
“不行,绛珠都晕了,你应该也看不得。”
“那我来。”老夫人下令让人将绛珠带回去,准备自己上前。
“老夫人您撑不住的,之前已经劳累一次了。”顾清和皱着眉头,又道:“府中的人也不行。”
她竟然忘了,当初在大街上,店铺的小伙计不是一样也不敢上前的吗?
“对了,门外应该还有太医!”管家突然想起来了。
“快去请。”老夫人下命。
管家立刻转身离去。
“老夫人,人找来了!”顾清和焦急的等着,闻声一眼,微微张口。
“顾大夫,我可以帮忙。”管家身后跟着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董林怎么来了?
“好,你来帮我。”她现在没空想,只能让人先帮忙了。
“师父,你替我点灯,让董林帮我按压伤口处。”
“董林,你可千万不要害怕。”顾清和对他点了点头,移开了洞巾。
董林笑道:“不会的。”
“好,我现在重新交待你要做的……”顾清和点头开始分配。
老夫人在外面等着,只看着过去了三个时辰,却没有结束的意思。
里面手术进行的很顺利,这个时候顾清和更多的是缝合了。
“不是已经截肢完毕了吗?”姜医士适时的出声询问。
顾清和摇了摇头,指着断口处,抬眸看向几人,“截肢手术并非是一截了事,截肢的同时还要注意清理切掉断面上的坏死组织,这些细小的血管处理不好有的时候会造成肢体水肿。”
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准确到位。
董林在一旁点了点头,不肯放过她的每一个动作。
“人的血管有动静之分这我知道,但是我们现在将它截断之后会不会造成……堵塞?”他微微皱眉,指着顾清和用止血钳夹住的部位。
随后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它们是不是从上到下就是一根绕着人体的血管,走遍全身之后,首尾相连?”
“怎么说呢,血管其实和树枝有点像,在人体中有分岔……不过,如果要我再找个恰当的形容,其实最像的还是梯子,你想想梯子的最下面截断之后,是不是只是变短了,它依旧是梯子,你还可以用它攀爬,人的血管也是一样,在这里截断之后,上面分叉的血管依旧有独立性,你担心的问题不会出现。”顾清和以往只知道埋头做手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为他人解惑。
闻言,董林的眼底闪过一丝亮色,嘴唇微微颤抖,“原来是如此……”
难怪截肢之后的人还能活着,原来血管是这样的。
“其实手术的步骤总结来说就是切口、分离、缝合,当然,这不包括一些高难度的手术,我说的是简单的外伤处理。”顾清和轻笑两声,接着解释。
“还有更高难度的手术?”董林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眼前之人是个怪物。
顾清和点了点头,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上,随意道:“嗯,比如人体器官的移植,先天性的心脏病例等,都是难度较大的手术,而我们现在做的截肢手术,在这里算得上是难题,在那里就不一样了,”
董林咽下口水,抑制心里的震撼,迫不及待出口,“那……那是那里不一样?”
她该解释什么呢?
哪里都不一样吧?
“其实不该问哪里不一样,是该说我们医者之心都是相同的,路漫漫其修于兮,医者之心不会变。”姜医士轻叹出声,替她解释。
听到姜医士的这番话,顾清和不由的浑身一颤。
是啊,哪里都可以不一样,唯有救人之心不变,医者怀仁心,只为救治病患,免除世间痛苦。
即使这是一条很远的路,但依旧有人在不断求索。
“董林,你不是想进长安堂吗,我同意了。”就在董林琢磨姜医士所说之话的时候,顾清和陡然来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