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一时诧异,松了手。
“手!”顾清和急忙高喊一声,打断了他发愣的状态。
董林回过神,赶紧的再次按住,当即就道:“你真的同意了?刚才不是还在犹豫吗?”
顾清和笑笑道:“我刚才确实是在犹豫,不过你的考核通过一半,我决定在试炼你一段事情,如果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你能得到我的认可,那就是长安堂的一份子了。”
“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董林已经要雀跃了,若不是手里还按在病人,他真的要狂笑三声,并拥抱住面前的少女。
“嗯,先叫一声师父。”顾清和瞥见他面上的欢喜,微微一笑。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董林见机点头,算是行师徒之礼。
姜医士轻笑着摇了摇头。
顾清和没有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并道:“你算我第一个徒弟,赚了。”
“是,师父说的是。”董林连连点头。
三日后,荣国公的体温渐渐下降,伤口也没有出现流血发脓的病症,府内众人皆是面色欢喜,就连做事都比平日里快了许多。
绛珠端着一盆清水走到荣国公的床边,替他清理伤口,因为不能碰到截肢的位置,她分外的小心,先是将毛巾的拧成尖头状,再沾水擦拭。
“绛珠,你看我这手臂是不是很可怕?”荣国公早已经醒来,只不过他现在不能动,只能微微侧脸问向走过来的人影。
闻言,绛珠面上闪过一阵窘迫。
“其实也不怪你,这断肢就算是一般人看着也害怕,更何况是你一个姑娘家,昏倒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荣国公醒来后听人提起手术时候的事情,知道她因为看到断肢被切割而吓得晕倒在地。
就出言关心她一二,想问问有没有吓到,现在一看,是好多了。
“绛珠比不得小姐胆大,只看了一眼就晕了,险些还得国公爷连手术都做不了。”比起刚才的窘迫和之前的害怕,她立刻想到的是自责,要是因为自己的愿意,使得手术失败,那她一条命也抵不过的。
说着微微低下了头。
“君绮我也知道,若是她也和你一样看到了伤口,绝对会害怕,这可不是一般伤……”说着不由的感概起来。
“嘶——”荣国公正说着,陡然感觉右手臂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气。
绛珠正俯身擦拭,被他的倒吸声一吓,慌忙停下手里的动作,焦急道:“国公爷,是不是绛珠碰倒伤口了!”
“不是,是我的右手疼。”荣国公皱着眉头,疼得脸色都白了。
绛珠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错愕的看向他空荡荡的衣袖,饶是她再想保持平静也不能不震惊,
“国……国公爷……您的右手不是已经被切断了吗?”
怎么可能还感受到疼痛?
荣国公被她怎么一提醒,先是一愣,继而将目光落在右手臂处。
“是啊,从小臂开始到手掌都已经被切除了,怎么还会疼?”
仅仅是片刻的恍惚,紧接着一股更剧烈的疼痛窜上心口,他不禁推翻了端放在一侧的水盆。
哐当——
水盆翻到在地,水滴四溅。
外面守着的丫鬟们当即就疾步进入,开口问何事。
因为顾清和交待了这间屋子暂时用作病房,除非是必要进来伺候的人,其他人一律守在门外,听候吩咐。
方才绛珠进去,正是要替荣国公清理伤口四周的皮肤,免得长时间的封闭,导致病菌滋生,随后她还会准备早膳,这几日她会一直负责荣国公病中的看护。
本来她只要清理完就该将水盆交个下面的小丫鬟,如今一打翻,众人纷纷跑进来。
以为是出了大事。
还没等绛珠出声,陈君绮将已经煎好的药从后厨端来,准备在门口交给绛珠端进去,她一听声音当即就往里面跑。
“舅爷,你怎么了?”她的目光落在荣国公惨白的脸上,手中一紧。
荣国公勉强支撑着笑了笑,出声道:“你们不要担心,就是伤口有点疼,本来截肢就是割开了肉的,哪有不疼,不要大惊小怪。”
“绛珠,是不是?”陈君绮又看向惊慌中的绛珠,她怕他不肯说出实情。
绛珠面上有些纠结,最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虽然手掌没有了,但是都是疼,应该是错觉吧?
得到绛珠的点头,她才稍稍安心,提步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舅爷,祖母她在休息,这几天她一直没有睡好,我就让下人不要叫醒她,多放了些安神的药材煮了药喂她喝下了,如今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可以告知我,等祖母她醒来,我再去告诉。”
荣国公摇了摇头,想要摆手,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手臂,衣袖下空荡荡的。
“无妨,让她歇息着,我这里有你们照顾,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刚说完,顿时感觉手掌处的疼痛又来了,不过为了不让她担心,仍是咬了咬牙,生忍着。
“舅爷,这是药得趁热喝,凉了之后药效就大减了。”
这药方是顾清和按照一定比例的中药材调配的,刚好适合他现在的情况。
“我能喝,你们给我就行了。不要总是围着我这个老人家,没意思。”他微微侧身,想腾出一只手去端药碗。
陈君绮退后一步道:“舅爷,你还是躺好我来喂吧。”
荣国公还要在拒绝,被她用早点好起来就能早点练武的理由给劝服了。
陈君绮吹了两口气,舀了半勺的汤汁,凑到了他的嘴边。
荣国公喝了一口,左右看了一眼,出声道:“世子去哪了?这几晚都是他守的夜,我晚上困也没得空与他谈话,如今我醒来怎么不来看看?”
本来前几日他看到自家儿子没了以往的毛躁,变得沉稳不少,心里也欢喜,想着孩子终于长大了,可是今日他居然没来!
“世子他去了裴府,裴首辅说是要找他了解千机营的情况。”绛珠一边吩咐丫鬟们将地上的水盆收走,一边收拾桌上的水渍。
“什么!”身体的疼痛加震惊,让他呛了一口。
“咳咳……咳咳……”
陈君绮感觉放下手里的药碗,伸手拍打他的后背,并焦急道:“舅爷,您慢慢喝。”
绛珠没有料到自己的话会让他激动的剧烈咳嗽,当即认错。
“不关你的事,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身体的疼痛可以忽视。
陈君绮见他慢慢不再咳嗽,便坐在他的床边将事情发生的经过说了大概。
“今日裴首辅派了身边的侍卫来传话,说是要了解一下千机营的情况,并言明可能有玄机在其中,当时祖母还没有醒,舅爷您又在昏迷中,所以世子就去了,不过当时一同去的还有他的贴身护卫,舅爷您不用担心,算算事情如今怕是要回来了。”
这么一番说,荣国公才稍稍安心。
“我的事情他要来管?恐怕没那么好心。”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感觉出了一丝阴霾。
荣国公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准备了早膳往里面走,因为他刚动完手术,只能吃些清淡的饭食,所以她就准备了一些可以食用的药材,让后厨的丫鬟们准备着。
方才做好早膳,她亲自去看过,同意之后让丫鬟们捧着跟着身后,她则是准备趁机纪录病情,好防止术后的感染发生。
没想到一来就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身后的丫鬟准备出声,她示意众人停步离开,并亲自端在手里,靠着窗户偷听起来。
“舅爷,您基本上都不上朝,这朝堂上也没有人与你不合,谁会故意要去害您?”陈君绮有些不解的望着荣国公。
荣国公望了一眼她,长叹气道:“我不动不代表人家会放过我,毕竟手里还有一些兵权,就会变成某些人的肉中刺,眼中钉了。”
陈君绮虽是女子,却不傻,她能听出他嘴里说的人是谁,当下便道:“那裴首辅想要舅爷手里的兵权?”
“这是自然,不过他休想,就算我没有手,拿不动武器,我儿还在!”他梗着脖子喝了一声,握紧手里的拳头。
“舅爷,您莫要激动。”陈君绮害怕他这样会牵扯到伤口,立马出声阻止。
“恭宁王还不信,之前小王爷的事情我就觉得蹊跷,那件事情一出立马就牵出两个两个武将,且都手握兵权,两两相争必定渔翁得利。从世子和小王爷下手,如果事成了,那兵权就会是一次大波动。”荣国公有一丝危机感。
“我出了事情对他是极大的有利,只可惜现在世子还不够沉稳,如果冒然接了兵权,必然会遭到裴衍的陷害,上次一计未成,算是敲打,可我依旧没有放手兵权的打算,如今……”
如果从他开始动刀了!
“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呢?”他略沉吟,皱着眉头细细想了想。
“难不成是他?”
“舅爷,是谁?”陈君绮隐约感觉身子发寒,没想到京都也不安稳,比起当初的陈府,更加可怕。
“不,他不敢。”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他与夏言同出一气倒是能镇住朝中百官,好在权臣派内斗严重,夏言作为文官,没有兵权,可是他儿子有,女儿又在后宫为妃,比起他一个文官,且只凭着陛下一时的信任,自然是要有胜算许多。”
“斗得好,斗得好,不让他们斗,我们也没有机会翻身。”荣国公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微微眯眼。
“我们……”陈君绮皱眉喃喃了几声,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好了,你们也下去吧,时间已经够久了,等世子回来,你让他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事情要交待他去做。”
顾清和听到这里,发觉人要出来,只能侧身退后三两步,故意走出脚步身,然后才推门进来。
“看来国公爷已经醒了,正好可以用早膳了。”顾清和微微笑着,几步上前,将手里的药膳安放到桌子上。
荣国公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皱眉,并道:“君绮,你们先出去,我有关于病情的事情要问问顾大夫。”
顾清和心里一惊,面上却依旧沉稳,难不成是他已经发现了?
不可能,她才只说了一句话,就暴露了?
“顾大夫,你这药膳可是刚来?”荣国公呵笑着问了一句,目光落在她脸上。
“不是,适才已经在后厨凉了一会儿,因为是刚做出来的,难免有些烫,只能先放在。难不成国公爷觉得这药膳太凉了?”说着她还上前摸了摸药膳。
“顾大夫都听见了?”他一双凌厉的眼睛看向顾清和,明明是个病人却自有一股威严。
不愧是在沙场上征战多年的将军。
顾清和不知道哪里露了破绽,却不想隐瞒,因为他这话已经是肯定了她的行为,再隐瞒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我欺骗。
“是我都听见了,国公爷似乎对裴首辅颇有微词。”顾清和微微笑着,也看向他,目光十分坦然。
荣国公一愣,没有从她脸上找到他想的那种窘迫,稍稍一阵迟疑,继而又沉声道:“这件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我是一个闲赋在家的老人,就算有意见,也动摇不了他首辅的位置。”
如果是以往,自然不会有人相信他一个手握兵权的国公爷居然会成为闲赋在家的无用人。
偏的就是这样,当今天子不喜武将,只爱用文官,所以兵在武将手里,兵符在文官手里。
除了恭宁王是天子之叔之外,可以免除此例,其余无一例外。
不过荣国公的情况有些特殊,不知是天子有意还是无意,他虽然没有兵符,却有调动京都军队的权力,兵权虽不大,终归是有的。
不过这点兵权对于他这个曾经驰骋疆场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主要是如今两国交好,武将没有用武之地,这点让他头疼。
“荣国公这是真心话,我信。”顾清和幽幽开口,目光落在了药碗上。
“不管怎么说,您还是先用早膳。”她是想问清楚,不过现在是病人,要考虑到这点,只能将一些事情先放下。
荣国公未开口,只是接过顾清和端来的早膳,等大口灌下之后才道:“本来我以为顾大夫是他的人,后来我知道你不是,如果是他的人就不会救我,更不可能劝说我,毕竟只有我死了,他才能得利。”
“也许是故意安排的呢?”顾清和反而有了兴趣,勾唇笑了笑。
“不会,一次两次有那么多的机会你都没有用,我不信。而且你的事情我已经从君绮那里听说了,我反倒是觉得你也被他骗了。”荣国公从陈君绮那里知道了顾清和来陈府的目的。
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如今二人对面当是可以问的清楚了。
“顾大夫,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荣国公望着面前年纪不大的少女,一时间有些恍惚。
只因为她不卑不吭的态度。
“国公爷若是想说自然会说,清和洗耳恭听。”说完,她直接坐到了他的身边,等他开口。
“我到底是老了,难得有小辈是如此气魄。”他轻笑着摇了摇头。
身体上的疼痛也小了一些,正好能再聊一会儿。
“你的鞋子上有泥痕迹,方才一定是停在了窗户处。”就这么简单的一点,愣是被他发现了。
顾清和笑了笑,果然是眼力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