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下棋吗?”
啊?
下棋?
顾清和看向裴衍,摇头道:“不会。”
“我还没说什么棋,你就睡不会。”裴衍收拾了身前的物件,摊开了一张张宣纸。
顾清和放下毛巾,推开窗子后通通风,换换屋子里的闷气,坐回了原处道:“不是围棋就是象棋,我虽然知道一些,但是要真下起来,还真是不会,不要两下就输的片甲不留,玩也没有意思,而且这船上应该也没有棋具吧,或者说大人你带了?”
他应该没有的,那个时候走的急,不可能随身带着这么一个东西。
“棋盘没有不是问题,这不是还有纸吗?”裴衍挑眉一笑,又道:“而且还有其他方式下棋,你都说了是玩,输赢自然不重要。”
顾清和微微点头,有点道理,正好也可以提提神。
“那我准备。”他将油灯靠近了些,光亮都聚集到宣纸上,还刻意放整齐了些。
顾清和眸子一亮,道:“这是要在纸上画棋盘!”
裴衍赞许的点头,低眸提笔。
“可是没有棋子,怎么玩?难道要将宣纸撕扯成一片一片的再表上记号?会不会太麻烦?”顾清和疑惑道。
等等,好像还有一种方式!
“大人,你这是要下五子棋?”
“你知道这种玩法了?不是说不会的吗?”裴衍眼底闪出一丝笑意。
顾清和凑了些,眯眯眼道:“这个除外。”
“那正好,我执黑,你用白,黑色涂上就行了。”
“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式。”顾清和来了神,取了裴衍手中的笔杆。
油灯虽暗,却照得她脸颊粉若桃花,双瞳潋滟。
这棋一下就是整夜。
夜尽天明,东方日出。
江上的日出要比陆地上更加的瑰丽,方眼望去,天边鱼肚白,低头俯身,水面光粼粼。
顾清和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自己的身子,推开了舱门往外走。
“婆婆,你这一大早是要来看老丈了?”顾清和双目一亮,笑脸相迎。
老妇人微微一笑,道:“我来看看老头子,不放心。”
顾清和微微一笑道:“好,婆婆你去瞧瞧,昨晚上老丈可是问了您呢,您去了他也可以放心。”
“好,好。”老妇人连说了两个好字,往里面走。
裴衍跟着顾清和出来的时候与老妇人相遇,他微微颔首便大步离开。
入眼的光亮让他已经适应了昏暗仓房的双目有些不适,以手覆住前额,纤细窈窕的背影入眼帘。
“可以见人了吗?你不看着?”他嘴角翘起,缓步走至顾清和的身侧,开口问。
顾清和侧脸看了眼身侧的裴衍,转而望着初现的秋阳道:“没事了,等老婆婆走了之后我再为老丈清理几次伤口就好了。原本以为要个三两日,竟是提前了这么多,心里实在是欢喜。”
病人在自己的治疗下能恢复如常,实在是一大幸事。
“有风拂过的感觉真不错,不知道上京有没有这样的景致。”她素手扬起,反反复复,感受江面清风。
其实这里面还是带着一丝寒意的。
但是对于一夜未睡的她来说,凉风拂面更能吹走瞌睡。
裴衍双手撑在栏杆上,任由江风拂过他的衣袖,笑道:“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一般人瞧不见,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带你去。”
顾清和转而笑道:“不是皇家园林吧?”
“怎么这么想?”裴衍似笑非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勾唇问道。
“如果不是皇家园林,为什么一般人去不了?”顾清和托腮道。
“不是,等到了你就知道了。”裴衍笑笑道。
顾清和一愣,她好像没说也去吧?
强买强卖?
“姑娘,你能进来一下吗?”老妇人从房间里面出来,走到顾清和的身边道。
“好。”顾清和看了眼老妇人,见她有些窘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看就是有话要对她说。
进了屋子,老妇人噗通跪在地上。
“老婆婆,您起来,不要跪我,否则我就真不好意再救人了。”顾清和没想到老妇人一进屋就跪在地上,吓她一跳,赶紧上前扶起她。
“我们老夫妻真的很感谢姑娘您,但是实在是没有钱两给姑娘,这次上京都也是为了投奔自己的女儿,之前老妇人就说了要将水牛送姑娘,姑娘却没有拿,这次说什么也要收下。”老妇人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说着。
“我知道了,我答应您,水牛我现在就去拿,在哪里?”顾清和赶忙答应了。
“不用去了,老妇人已经牵过来了。”老婆婆见顾清和答应,慢慢起身,脚步略快的走出了门。
“姑娘,你看。”老妇人欣喜的开口。
顾清和往门外看去。
一头通体黝黑的水牛鼻子突突出气被牵老妇人牵着,牛尾巴晃晃,双眼炯炯有神。
还真是牛气冲天!
顾清和嘴一抽。
裴衍望着,低低一笑。
“老婆婆,牛我收下了,但是老丈清醒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旁人了,等过个几日再说。”顾清和很烦张元,还不想见到他。
老婆婆满口答应。
顾清和等她走后又为老丈清洗了一遍伤口,之后又去伙房煎药,整个白天就这么过去了。
深夜,江上微雨,天幕无光,一艘通体乌黑的平底货船如寒星般点着几盏照明灯笼,被风吹的荡悠悠打了个转,撞到壁上又回旋,低低响着,船体静默着在汪洋里劈水行驶。
微雨不停,逐渐豆滴落下,竟打的船帆噼里啪啦,溅落到甲板上,渗透进船仓底部。
甲板上的船工却是不能躲在底部的,得有人在黑夜里打灯巡视,以免撞上黑礁暗流或是撞上了较小的船只。
巡视的船工带着斗笠,穿着蓑衣,站在船头向黑夜的江流望去,一眼不尽。
顾清和点了灯芯,照着烛光画草图,没有来的见到宣纸上湿了几滴,素手抚上沾水处,略诧异的抬眼望去,水滴落到她的额前。
“外面是下雨了不成?船舱居然在漏水!”这倒是让她有些小惊讶。
裴衍一直在屏风另一侧处理文书,听顾清和颇具诧异的声音,轻笑一声道:“这货船有些年头,估计船老大有好些年没修理过了,木料遇水腐朽,原本是小缝隙,越不管就越大,这不就漏进来了。”
顾清和叹了口气,起身收拾桌上的宣纸道:“大人,恐怕我要借你地方一用了。”
裴衍笑道:“你如何得知我这里就不漏水?万一我这里漏得还要厉害呢?”
顾清和边走边道:“如果真是这样,大人还能淡定的批阅文书,算是我大惊小怪。”
裴衍笑而不语。
顾清和手里几张宣纸,不及裴衍的文书多,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刀具?”裴衍起身稍微挪了点位置,顺手将自己的文书移到了一侧,看了眼顾清和手里的宣纸,眉梢挑了挑问道。
顾清和没想到裴衍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画的东西,本想坐在他对面,哪里料到他已经移开了位置,就顺势坐到了他的身边。
“大人眼神好,就是刀具,昨日我见到那船上的铁匠手巧着,心想明日下船停靠的时候我也去问问能不能有人会做出这样的刀具,明日船老大和几个船工会下去购货,船会停几个时辰,我想下船去看看。”顾清和原本是没有打造手术刀的意愿,因为光有一边刀其实是做不成什么的,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有其他一系列的工具,现在她凭着前世的记忆先画出个手术刀,若是大齐的铁匠真能做出来,她就将整套的手术器具都画出,能不能用到不碍事,重要的是先备着,若是以后遇到了那对夫妻一样的人,自己也能伸出援手。
裴衍点点头道:“嗯,下去看看也好,船上毕竟比不得陆路,要不是因为货物,我们早就能到上京了。”
虽说船仓里面无人,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裴衍还是没有说出阿保机三个字。
“船上的伙食实在是不怎么样,明日若是早点完事,你买些爱吃的小点心带上,否则只能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裴衍搁下手里的笔墨,勾唇一笑的打趣道。
顾清和想到白日的事情,一阵懊恼,自己怎么就拿错了筷子。
“外面的雨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要是一直不停,船速可要降低了。”顾清和为了避开这个话题,竟是自己岔开了口。
裴衍似笑非笑,他哪里不明白顾清和的意思,倒也乐的厉害,没有再追问,而是顺着她的话道:“我们不急,货物在手里,急的是那边收货的人,我们不到,她们可不能先离开。”
这就是在说裴嫣和蒋妈妈了。
“不过你还是担心,担心我们吧,她们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今晚我们可能要一直坐这里了。”裴衍收拾好身前的文书,淡淡一笑道。
顾清和忙出声问何为。
“既然你的桌子能湿,床榻自然也会淋湿,昨夜是下棋,今晚是喝茶,看来在船上的这几日,我们是没办法睡好了。”裴衍半开着玩笑将搁在桌子上的茶盏取来,气定神闲的轻抿了一口。
顾清和托着下巴,侧脸看向船门处,微皱眉就往外走。
“婆婆?”她正想去外面瞧瞧雨势如何,打开门的瞬间就见到了站在门前,头发微湿的花白妇人。
“那个……多谢你,姑娘,我原本以为自己要死了,谢谢你救了我们,老头子腿实在是疼的厉害,他本来也想亲自来感谢的,但是我没人让他来,万一又伤着了,岂不是给姑娘添麻烦。”老妇一脸的笑意,说着感谢的话,却不进门。
顾清和见雨滴落下,沾湿她的衣服,忙道:“婆婆,您衣服湿了,快先进来避避雨。”
老妇人竟然是又来了!
老妇一笑皱纹更深,只摇头道:“不了,不打扰姑娘了,老妇人就是特意来感谢一番姑娘,我们夫妻打算明日下船,老头子的伤不适合在船上待着,等好了再上京都,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再见到姑娘,生怕错过了机会,才冒雨前来,倒是让姑娘担心了。”
这边说着,隔壁走出了个人影。
“何事?”飞翔虽然在睡觉,但是作为护卫的警觉一直是有的,就算是休息也不会深睡,更何况是有人在临间说话呢。
“婆婆,您先走吧,没事。”顾清和现是对面前的老妇人说了半句,后面的半句则是对飞翔说的。
“是那个老妇人,她明日要离开货船了,特意来感谢我的。”顾清和笑着解释道。
“你……没睡觉?”飞翔斜瞥了一眼里面,发现裴衍正就着油灯看文书,不免一阵诧异。
“上面漏水,床湿了,没办法睡。”顾清和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不由的耸肩道。
“那要不我这间和你换,让大人睡我这里,反正我明日就是看守货物,就算是不能睡也能眯会儿,白日里不担心什么的。”飞翔点了点头道。
顾清和倒不是很困,不是很在意,转身询问裴衍。
“你想睡吗?”裴衍漆黑的凤眸在烛火的掩映下格外瑰丽,竟有一抹艳色,分外的好看。
顾清和愣了半分,随即摇头道:“我不困,大人你睡睡吧,我这个人就是夜猫子,夜里可能更精神,倒是大人你昨夜一夜没睡,今早又没补觉,精神可能不济,还是去睡会儿吧,明日我好要去找铁匠,大人你不下船看看?”
昨夜二人可是下了一夜的棋,她其实也是有点困的,但是想到明早就能下船怎么能不欢喜,因此也就多了一份期待了。
裴衍点头道:“那好,我们和飞翔换。”
“大人,我不睡的。”顾清和一脸的诧异,她什么时候要睡觉了?
“你不和飞翔换,他怎么练功?”裴衍看了眼顾清和,淡淡开口。
“练功?大晚上练什么功?”顾清和完全不知道裴衍谁的是什么,不由的看向他问道。
飞翔一脸的诧异,他什么时候练功了?
“飞翔体质特殊,每个月的月中,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体表会通体发热,需要以内功压制,这个时候尤其不能有人打扰,更有甚者会去除衣物散热,我算算日子大概就是这几天了,你待在这里岂不是打扰他?还是你想看见什么?”裴衍凉凉的看了飞翔一眼,音色微沉道。
顾清和闻言,一哆嗦,这算是什么功?
邪功?
算了还是跟着裴衍好了。
“大人,那我还是跟着你好了。”顾清和撇撇嘴,开口道。
看飞翔的眼神也怪怪的。
裴衍满意的挑了挑眉,嘴角微微翘起。
飞翔半张着嘴,正想解释几句,却无奈在裴衍带有威胁的眼神中,耷拉下脑袋。
心里却在叫嚣着:大人,你不能这么污蔑我,我什么时候练这种内功了?
裴衍轻笑,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仿佛在说:说你是,你就是,这个锅,你得背。
顾清和站在门内,瞧了眼天边,浓厚的夜色霎时就被照亮,如同白昼。
“暴风雨怕是要来了。”她看着夜色吞没了闪电,紧接着就是一阵轰隆的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