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默看着清则,无人看得见的美目之中有极深的无奈,这些烂事,若是放在以往她肯定是不会管,可是如今却是不得不管了。真是令人厌恶的后遗症,“那你为什么要杀冲真?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叔,或者说,该是你的同伙才对。”
清则闻言蓦然抬起头来,双目圆瞠,“我没有杀师叔!冲真师叔不是我杀的!”
此话一出,不仅小豆愣了,连娄默都诧异的看过去。“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什么过来杀我?”
“是、是蓝……唔!”清则瞳孔蓦然放大,忽的发出声尖锐的不像人类声音的惨叫,身子往前一扑再无声息,脑后要穴的银针泛着危险的蓝光。
“被、被杀了。”小豆惊喘了声,身子一动急速窜向门口,房门推开冷风飒飒的吹了进来,门外一个人没有,空空荡荡的带着肃杀的气息。一股寒意从背后冒了出来,这个灭口的人,好快的动作好高的功夫。不远处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第一个赶到的是是天玄,他疾步上前迅速搂起清则的身体,双手疾点,伸手点住他周身要穴,等众人赶过来时,他缓缓将清则放了下来,伸手阖上他圆瞠的眼,眉宇间俱是疲惫,“来迟了。”
清虚子等人呆呆的看着清则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扑上去大哭不已。
天玄转身看向娄默,声音里的怒气明显的压抑,“娄女侠,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师侄子孙会死在这里?”饶是他天性冷峻,可武当门人接二连三的死于非命,让他怎生不怒。
清虚子放下清则的尸体,年轻的脸上俱是怒气,长剑出鞘,尖锐的长剑直指娄默的胸口,“你说,你为什么要杀我清则师兄,他不过无意中看到了你的脸而已,你就要杀他吗!”
娄默不动如山,“他不是我杀的。”
清虚子的长剑忽的一荡,小豆动作极快,一勾一缠便将那柄长剑抢了过来,“都说了他不是我们杀的,明明是他要杀人的好不好!”
“胡说八道!清则师兄对她心存恋慕,怎么会杀她!”
天玄脸色乍变,“清虚子,住口!”
“呀,好热闹啊。”华丽如流水的清凉嗓音蓦然想起,司马舸在大豆的扶持之下慢吞吞的走了进来,凤眸先是扫到地上清则的尸体,再是转到娄默身上,最后落到她手里那柄细小的匕首之上,叹了口气,“你真的要管这档子闲事?”
娄默也跟着叹气,“我没想到管闲事这么麻烦,早知道就不答应了。”
司马舸轻笑,上前拥住她的身子。纤弱而倔强,虽然漫不经心,骨子里却实实在在的透着令人心折的正义。他从来不认为自个儿是好人,偏偏跟着她扯在了一起,势必要从好人开始做起了。他看向天玄,低道,“道长,清则是怎么死的?”
“他真气涣散,又被人以金针刺穴而死。”天玄一字一句,凌冽如冰霜,“金针刺穴的凶手我们自会查找,可是害的清则真气涣散无从抵抗的人却是这屋子里的人。”只听哐啷一声桌上兀自袅袅的香炉摔落在地,炉内的焚香散落一地,天玄剑已入鞘。他的速度比清虚子还快上许多,功力低微的人根本没有看清他的动作。
天玄冷道,“敢问娄女侠,这香炉是谁点的?”
娄默点头,“是我点的。”
“为什么要点这个?”
天玄上前一步,气息凶猛而煞气十足,手臂一横,长剑已经半出鞘。小豆同样纵身越去,准备用对付清虚子的方法对付他,尚未近身,一股凶猛的力道迫的他跌去,幸好大豆身子轻旋巧巧将小豆接了下来。大豆冷静的谢道,“多谢道长手下留情,只是还请道长稍安勿躁,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小豆脸上有怒气,大豆冷冷丢了一记白眼过去。天玄在武当辈分极高,若非他嗜武成狂,外表冷静内则暴躁易怒,武当掌门的位子肯定非他莫属,如此浮躁,难怪被人家摔了出来。小豆瑟缩了下,仍然强自辩道,“明明是他来……”
“我最近调制了一味化功散,正跟小豆试药,没想到贵派这位弟子闯了进来,至于后来是何人以金针刺穴,我实在不知。”娄默淡淡的解释道。
小豆傻眼看着娄默,张口才欲说话,手心被大豆重按一记。他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立刻噤声。
“既然是在试药,那么为何不给清则解药,反倒任着他中毒。”
“贵派弟子自愿试药,我又为何给他解药?”
司马舸望着武当众小辈已然动摇信了一般的脸,心中惭愧的很,虽然他家娘子镇定自若的样子很能唬人,可是这种貌似很通实则不通的谎话居然还能有人信,实在是不能不说武林里的众豪侠其实还是挺单纯的。可是,他家娘子就不能稍微动动脑子说个稍微好一点的谎话,也太懒了吧。
正思索间,忽听到一声剑吟,迫人的寒意袭面而来迫得众人往后退了一步,龙吟声嗡嗡大作,天玄横剑而立恍若天神降世,不怒而威,“胡说八道!娄女侠你今日若不说个明白,就休怪贫道无理了!”
咳,果然武林中还是有聪明人的,否则这江湖干脆别存在得了。司马舸轻笑了声,侧身挡在娄默面前,神色从容而平静,“当时情况只有我家娘子与我这个下人看到,道长为何不信,难不成道长知道其中内幕?”凤眸里愈发温和,声音却是如水凉薄,“还是道长要以手中长剑迫的他们两人承认是故意陷害清则道兄,这种恃强凌弱的事可不是武当派的风格。”
“清则、冲真死因叵测,就算今日担上了恃强凌弱的名声天玄也在所不惜,若是查出这两桩命案与娄女侠无关,天玄自然会负荆请罪。如今,还是要请娄女侠说个明白。”
武当众人默契十足,立刻执剑分散开来,以娄默为圆心将他们几日团团围住。
司马舸唇角的笑意倏地冷了下来,“既然道长执意如此,就怪不得我了。”
他看了大豆一眼,大豆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细小的金制小哨,小哨发出的声响尖锐而刺耳。哨音刚落,屋外忽的传来脚步之音,只是在转瞬之间,数十个黑衣人从外围将这个屋子团团围住,头顶上有瓦片响动,想来是屋顶上也有人埋伏。
势成犄角,杀气在夜色里蔓延,烛火都不住颤动。双方僵持住了。
天玄悚然变色,这些人是藏在何处的,他居然没有发现!
眼前这个孱弱的贵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能够在转瞬之间调动这么多高手!就算他可以除掉娄默,恐怕自己这些师侄师孙绝对是逃不了的,
他真的是轻敌了!
天玄到底是天玄,很快神色便已平静如常,长剑未收,武当名门傲骨嶙峋,说话之音依旧不卑不亢,“清则、冲真死时娄女侠都在旁边,未免也太过凑巧。公子并不是不辨是非的人,怎能认为这件事一定与她无关?”
司马舸眼里闪过一抹赞意,虽然天玄冥顽不灵,但他的气度着实令人心折。他唇角微挑,“因为她是娄默,所以我信她。”
“不、不是,她不是娄盟主!”
众人的目光刹那间全部集中到清虚子身上,清虚子因为手中无剑,早就被众师兄弟强行拉到后面去了。清虚子见众人看过来,清朗脸上登时胀的通红,但仍然大声说道,“司马公子,她根本不是娄盟主,娄盟主的相貌偏俊我还是识得的,她明明不是……”
灰布斗笠一动不动,看不清灰布之下的女子神情。
“清虚子,到底怎么回事?”天玄拧眉问道。
清虚子扑通跪跌到天玄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面上全是愧色,“师伯公,清虚子有罪,犯、犯了色戒!”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司马舸凤眸登时泛起危险的光,白皙指间的青筋微冒。他不曾料到还有这桩事。
天玄握剑的指骨发白,厉声道,“你说!”
“那、那日下雨,碎瓦很多,然后雨很大。”清虚子已然有些语无伦次,顿了顿,“我跟清则师兄去通知他们转移,斗笠是摘下来的,我、我们一时好奇就走了进去,没想到她、她在换衣服!”脸色胀的通红几乎要滴出水来。
司马舸的脸登时绿了,大喝一声,“大豆,给我把他的眼睛给挖出来!”腰部软肉忽的一痛,他回瞪过去,委屈极了,“娘子,你给他们看居然不给我看,还有没有天理!”
娄默脸上微热,低喝一声,“闭嘴!”
“不、不,有屏风挡住我们我们没看见什么,我们马上就出去了,师伯公,我发誓我们只看见了脸……只看见了那张脸……”清虚子吞吞口水,明显仍处于结结巴巴状态,就连耳垂都通红了起来,“可是司马公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误认为她是娄盟主,可是我可以肯定,她不是,她真的不是啊!”
“是不是,我自己清楚,不劳费心。”得知清虚子除了脸之外什么都没看到,郁卒的情绪登时稍微振奋了些,凤眸里的煞气依旧明显。
他家娘子喜欢带着斗笠就带着斗笠,总是有些无关紧要的人在旁边啰嗦,真真的,况且他还没没看过……
“可是……”
“住嘴!”天玄脸色发沉,司马舸这番话说出来,明显的就是袒护身后的女子,不管她是不是娄默,不管斗笠后的容易到底有多么惊世骇俗,根本就不重要。只是想来今日事都不会善了。这次先行前来的武当弟子岁数都轻,临敌经验尚浅,想不到居然要全部折损在这里。
虽然心痛,但是事关冲真、清则的死因,事关武当的名誉,就算是死战也要拼一拼。可环顾四周都稍显稚嫩的弟子时,心中忍不住一动,多有不忍。他喟叹了声,退了一步,“司马公子,与其两败俱伤,不如请娄女侠这几日待在屋内莫要出去,娄女侠既然问心无愧,自然不惧我们调查。”
“不行!”娄默尚未说话,没料到司马舸断然出声拒绝。“这样跟软禁有什么分别,既然她说与她无关,那就与她无关。”
“司马公子,你莫要欺人太甚!”
“我就欺人太甚,怎么了?”凤眸一挑,满是桀骜不逊的味道。司马舸拥住娄默,慨然而笑,“为了她,我灭天灭地都可以,更何况是你们武当!”
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
看不得她委屈,即使她不觉得什么,可是他就是不允许有人欺她!
当他死了不成!
小豆感动的热泪盈眶,泪眼花花的抬头看大豆,“大豆,你都没跟我说过这种话……”
大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像是拍小狗似的拍拍小豆的头,“三少跟夫人不是正常人,千万别跟他们学。”
透过灰布,娄默怔怔的看着旁边的男子,心中百感交集,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在心中流窜,交杂在一起,说不出的复杂味道。说是不感动那是骗人的,可是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这个男人还真是胡闹的很,她的计划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被他打破了。
她本以为清则是杀冲真的凶手,可如今证明清则并不是,他不过某人手上的一颗棋子。清则被人灭口,那人动作之快速度之疾世所罕见,可是也证明了暗中肯定有人在窥探着清则乃至她的一举一动,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藏在武当派里。
所以她随口乱掰了一个荒谬的理由,就是想进入武当派,不如虎穴焉得虎子,虽然俗套了点,好歹也是一个办法。
如今,生生的被旁边这个疯子搅和了。
她叹了口气,才准备说话,忽的旁边传来一声惨叫!惨叫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来,像是一个讯号,外面登时乱了起来。大豆脸色突变,急忙奔了出去。一看外面场景,脸色登时发青。
门口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暗卫,都是一针毙命而死,而院子正中,剩下的六个暗卫将一个白衣人牢牢围住,看也都是强弩之末转瞬之间便有一个人倒地身亡。大豆心中大痛,这些人都是他苦心调教而出,名为部署,实则却都是可以放心托付的兄弟。
“让开!”
剩下的五个暗卫同时跳开让出足够的空间给大豆,团团围住牢牢封住各个地方防止白衣人逃脱。大豆与白衣人连续对攻了百招以上,渐渐熟悉了白衣人的身法,目中厉色微动,忽的伸手疾抢上前,白衣人疾速往后掠退只觉那手掌如影随形居然逃不开。
面纱轻轻坠地。
轻微的白纱,洁白而飘渺,不沾任何尘土。
月色皎洁如水,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个白衣人的相貌。杏眼,娥眉,薄唇,明明是纯女性的相貌,组合在一起却是偏俊。大豆看清那人相貌之后不由一愕,身形步伐微窒,白衣人一喜,纤手一挥,一根金针直接袭向大豆的眉心穴!
大豆大吃一惊,一个鲤鱼打滚险险躲开那枚金针,可是滚地的刹那肩膀一阵刺痛,转瞬间手臂酥麻摔倒在地。白衣人见得了手,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双手交叉,十指之间的金针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白衣人双手一弹!
金针铺天盖地直刺向大豆周身要穴!
叮当!
剑花舞动,两柄剑一左一右牢牢挡住那些金针,金针弹掉落地的刹那,原本刚刚冒出细芽的绿草登时变得焦黑。众人吃惊不已,好强的毒素!
白衣人冷笑了声,“好,又来两个送死的!”
天玄道人喝了声,“我到看看是你送死,还是我来送死!”长剑剑花一弯,随即直刺而上,他的招式简单而古朴,威力却是十足十的强大,温厚不掩杀气的剑招如同流水连绵不绝,又如高山扑面,登时逼的那白衣人手忙角落。原本是主攻的娄默此时倒是半退了下来,将大豆掷入小豆怀中便退在旁边掠阵,为天玄挡去白衣人时不时射出来的金针。
白衣人渐渐落入下风,她本来武艺就不甚高,主要是因为招式诡异身法快捷才迫得大豆受伤,而天玄浸淫剑术数十年,阅历又是极为丰富,自然不把她一些花样放在眼里。天玄这边守的极稳根本没有办法从他剑下逃脱,白衣人咬了咬牙,虚空一剑,身子忽的半蹲以着非常奇诡的姿势从天玄的身侧滑了出去,变掌为爪直接攻向娄默。
娄默猝不及防之下,横剑一挥迫的白衣人往后退了一步,眼角忽的瞥见一抹金光袭面而来,她连忙仰身躲避,只听一声轻微刺响,那金针竟然刺伤了斗笠的帽檐。金针力道十足,斗笠又因为长时间打斗而松垮了下来,刹那间,斗笠脱离以抛物线姿势飞快坠入身后百尺开外。
灰黑的长发散落,飞舞不定。灰发转瞬飘摇,刹那回转间,倾国妖冶的相貌在月色之下恍若盛开蔷薇,极艳极丽,夺人心魄!
司马舸的身子蓦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