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那是什么意思?清虚子迷惑的看向天玄,天玄的神情在斑驳阳光的映射之下愈发显得庄重而冷肃,师伯公向来以冷峻著称,可这样严肃的神情他从来没有看过。
“冲真师侄的遗体在什么地方?”
忽然听到天玄的问话,清虚子急忙回道,“还在厢房里放着。”双目赤红,“师伯公,师叔死的好冤。”
天玄叹了口气,“清则你带我过去看看,清虚子,你准备下葬事宜,待明日掌门师弟见完最后一面,还是让他早日入土为安才是。清则,我们走吧。”
等院子里没有人时,正房的房门被彻底关严,再也不留一条缝隙。莫怀仁舒了口气,朝着娄默恶狠狠的瞪视过去,低吼道,“什么天字,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时候在忙着替你的心肝裹伤口。”
“啊……”莫怀仁愣了愣,这才想起有段时间他确实不在马车里,没看到也不稀奇。他微窒,“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刚刚才想起来。”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才想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极有可能是线索。”
“那关我什么事情。”娄默冷冷淡淡的回了一句。
耶?
莫怀仁磨牙,突然觉得手很痒,痒的他忍不住想上前掐死某人。正在他犹豫是掐死还是捏死好时,一直坐在一旁揉着腰的司马舸懒洋洋的开口了,“莫怀仁,我忘记告诉你了,大豆小豆昨天买回了一匹汗血马还捡了只受伤的土狗。”
房门被猛烈的撞开,一阵猛烈的风过,刚刚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杀人的人立刻消失。
司马舸满意的点头,起身走了几步,五指一伸房门便已经关上。他斜靠在房门上看过去,唇角上扬勾出一抹惑人的笑来,淡道,“娘子,为什么要骗他呢?明明没有什么天字。”
“哦?”
“水渍本就易干,就算冲真是个傻子,他也不会用水写。而且马车又是翻倒又是疾奔,在这样的情况下,水渍还能保持不变,那才是稀奇。”这么简单的道理,却常常被别人忽视,有时候想想真是荒谬。
“司马,你变聪明了。”挑长了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笑意。
“为什么这么做?”
娄默不回答反倒端起一杯茶,斗笠不掀,她啜了一口,不由皱眉,“你喝的是什么茶,怎么难喝成这样?”有股淡淡的腥味。
司马舸盯着她手里的茶,干咳了声,“不好意思,你喝的是大豆的,因为你的缘故小豆很生气所以大豆他这几日很是操劳,要补肾。”
要……补肾?什么意思?愣了一会,娄默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瞪着手里的茶水表情逐渐变得呆滞,隔着帘布甚至可以看见司马舸倚着门诡笑个不定。她深吸了口气,慢吞吞的将茶杯搁在茶桌上,然后开口,“你再笑下去,我立刻休了你。”
赤果果的要挟啊!
“……”司马舸倒抽了一口冷气,笑声顿歇,俊脸垮下来给她看看,“娘子,不带这样的啊。”
“对付你有用。”
“娘子,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点?”司马舸阴森森的看过去,凤眸里俱是邪魅之气。宠妻宠的太过便是夫纲不振,从今日起,他要一振夫纲!奈何当事人之一压根理都不理,自顾自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放在桌上,三钱的铜钱,系着的红色璎珞垂落在桌际。
司马舸视线落到那枚铜钱上,凤眸微微缩起,“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好眼熟的铜钱,貌似,他曾今在某个地方也看过一模一样的。
“这是我在冲真的手心里发现的。”
伸手捻起那枚铜钱,普普通通的三钱铜钱,反过来一看,这才发现铜钱背面有个极小的凹痕,模糊不清。仔细摩挲了下,手心微微燥热,司马舸盯着手心里那方铜钱,“你怀疑是冲真的死因跟这个有关?”
娄默轻轻点头,“嗯。”
司马舸的调笑之色登时收敛了下去,凤眸上挑出极美丽的弧度,“娘子,你可知道你要查的事情,极有可能会扯出许多别人不想你知道的秘密。这种秘密,也许会招惹出来许多是是非非。”有些事情,只适合藏在阴暗里。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明明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可是语气却是十足十的无奈。她抬起头,视线之中俱是探索,“司马,你是不是知道铜钱的来历?”
司马舸脸上登时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神色来,叹了声,“娘子,你在山底下是不是遇见了那种等着人摔下来传给他百年功力,然后交付了徒弟清除叛徒余孽而自己却一命呜呼的老怪?这种只在读本故事中出现人物……”
是在转移话题吗?司马到底知道些什么?娄默掩下眸,淡淡的道,“司马,你已经三十岁了。这种做梦的事情还是留给少年侠士比较好。”
咳,被赤果果的嘲笑了。司马舸才准备反驳,房门被轻叩了几声,大豆的声音传了进来,“三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大豆推开门,看见里面的娄默不由怔了怔,清冷的脸上登时浮现出些许古怪神色来。由于一时的心软,他这几日过的几乎都水深火热之中,虽说怪不得夫人,事情却不是按照他们预料结局而发展的,只能说,三少太过聪明了。亏得三少不曾生气,否则他难辞其咎。
“什么事?”
大豆朝娄默点了点头,“邱然和三管家来了。”
司马舸挑眉,“他们怎么会来?怎么,我没死他们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应该是对那日救你的灰衣人很感兴趣才是。”
“消息传了还真够快的。”司马舸冷笑了声,颀长的身子往后一退坐到红木椅上,唇角邪魅上勾,“怎么,我留的东西他们那么快就收拾好了,看来我真是小瞧了邱然了。”他看向娄默,“娘子,想不想出去吓吓他们?”
娄默丢了一记白眼过去,她又不是鬼,为什么要出去吓人?淡道,“悬崖掉一次也就够了,我可不想再没事被人追杀。”
“怕了?”
“白痴才不怕。”她不是傻子,鸡蛋往石头上撞的蠢事她可不会做。
司马舸登时哈哈大笑,笑声狂嘶而狷介,“好个白痴才不怕,娘子,我喜欢你的坦白!”
大豆皱眉,“三少,此刻不是笑的时候,邱然和三管家的脸色都不甚好看,最好你还是过去一下。司马家族的产业已经被你毁了六成,恐怕已经到了他们的忍耐极限了。”这半年多来,三少还真是非常努力的拉着司马家族与夫人陪葬啊。
“是么?”司马舸沉吟片刻,微笑“也是,接下去的事情还是要跟他们说一下比较好,有些心理准备总比被动的好,这样也好玩些。”他忽的倾身,隔着那块灰白的罩布在娄默面颊上亲了一记,笑道,“娘子,我说过,这些事应该是男人做的。”
娄默双手的拳头握紧。
“小默儿,很高兴,你回来了。”声音低沉而暗哑,暗红的唇瓣因为湿润的关系愈发显得诱人。
娄默握紧的拳头慢慢的放了下来。
然后。
伸脚一踹。
“废话真多,还不快滚!”
大豆紧随在司马舸身后,走到门口,却又欲言又止的回头,“夫人,我觉得……”
“不要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大豆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望着重新关上的房门,娄默总算舒了口气,唇角扬笑,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乱来呢,让她忍不住想欺负他呀。拍拍忍不住燥热的脸,唉,也许这样真的比较好。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张秀气的脸伸了一半进来,脸上挂满了许多忐忑,“娄默?”
掩在斗笠中的眼倏地一亮,她正好有些事请需要人帮忙来着。
黑夜,浓重的夜色模糊了人的视线。夜黑,风高,适合做贼。
一抹暗影悄悄掠过屋檐,碎瓦发出一声极清脆的声响,暗影脚步顿了顿,往下看了看,轻盈一跃跃上了某间屋子的屋顶。揭开几片瓦片,里面如同室外一般黑暗,只有角落里香炉里冒着些微光亮,似在焚香,那光亮一闪一闪仿佛自有其生命一般。
床榻上的那个人似乎翻了个身,但也只是翻了个身而已,呼吸均匀而清浅。
睡着了?
暗影唇角勾起,为防万一还是将手中的东西从上而下洒了下去,均匀的粉末在夜色之中诡异的形成了一股烟雾。等了一会,那暗影翩然落地,轻推房门,不意外遇到一股阻力。一柄匕首从袖间滑落,往门闩位置一挑一勾,房门便开了下来。暗影极快速的闪了进去,房门合上。
匕首似融在暗夜之中,一点光亮不现。
唇角冷酷上扬,左手一挥,匕首斜斜往床榻上刺过去,疾若闪电。
一声闷哼传了过来。
暗影满意微笑,转身就走,蓦地,身子僵住。
“动作可真是熟练啊,原来武当派的少侠也会这个本事。”暗哑女音蓦地响起,“哧溜”一声声响,一簇火花在暗夜之中亮了起来。原本暗黑的屋子里立刻亮了起来。
暗影下意识伸手想遮住面。
“都这样了,清则,你还想藏吗?”
暗影放下遮住脸的手,明亮而闪亮的烛火的映照之下,原本就是清朗俊秀的相貌平添了些许邪魅的味道,赫然正是武当派的清则。他看着那个理应躺在床上此刻却从暗处走出来的女子,依旧是令人厌恶的灰布斗笠,表情倏变。转而看向床榻上,理应被刺中要害的人拥被坐了起来,秀气的脸上挂着大大的“你被耍了”的可恶笑容。
清则握上腰侧的剑,刚一运真气才发现自个儿的丹田里空空荡荡,清俊脸上登时泛起惊恐之色。“你、你们……怎么、怎么会……”视线落到桌上仍然燃烧的香炉,袅袅轻烟扶摇而上些许之后便散了,他蓦然醒悟过来,嘶声道,“你们下毒!”
“你能杀我,我为什么不能下毒?”娄默笑笑的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义凛然的侠士,有时候,不知变通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而已。我已经死过一回了,而且也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所以我不想再死了。放心,这药只会让你没有伤人的力量,不会要你的性命的。”
“与其这样活着,我还不如死了来得快些。”清则狰狞着面孔惨然道,腰一弯,快速抽出藏在长靴之中的短匕首,寒光凌冽,可尚未直起腰,手臂上的穴道被一个小石子点住,哐当一声匕首坠落在地。小豆飞快抢过那柄匕首,秀气的眉忍不住的皱起,不悦斥责,“我拼着性命好不容易把你引出来,你要是死了,我岂不是白装死了。”
“你们不让我死,你们知不知道我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上一百辈!”清俊脸上的狰狞慢慢褪去,见死亡无望,面上俱是绝望的惨白。他双腿一软跪趴在地上,大滴大滴的眼泪与汗珠混合着滴在地上,不住的颤抖,“让我死,让我死,求求你们让我死……”
小豆瞪着眼前瘫软成烂泥男人,没见过这么一心求死的人,下意识求救似的看向斗笠遮面的娄默。
“我、我……求你们让我死吧!”
美目一厉,“清则,你是武当名徒,又是白道之中风头正渐的少年侠士,你情愿让你那个组织控制你一辈子?”
“你、你居然……你知道组织……”
小豆一脸茫然,什么东西?
“我知道的绝对比你多。”娄默站了起来,冷冷看着趴伏在地上的男人,“清则,如果你跟我合作,至少,你可以死的好一些。一个男人,与其乞讨别人,还不如死在战场上!”
清则怔怔的抬起头来,目中闪过一抹渴盼的光彩,立刻又被强烈的恐惧掩去,“不可能,你不可能对抗组织的,跟它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你选择苟延残喘的活着,像条狗一般?”
不留情的话语刺的清则瑟缩了下,骨子里的骄傲冒了出来,“我没有!如果不是为了武当,如果不是为了……”
“因为我凑巧在冲真身上找到了一件东西,而同样的东西你也有。”她取过小豆手上那柄匕首,匕首手柄之上挂着一枚挂坠,那挂坠并不是普通的玉坠,而是一枚挂着红色璎珞的一钱铜钱,洪武元年的铜钱。清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喃喃道,“你、你真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