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子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一出,不由有些犯难,“可是……”脸上倏地闪过悲愤之色,“马车里面是……”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清则扯过话题,“我们知道了,还请小兄弟告诉我们马车停在什么地方比较好。”
“往前走再往左拐就是了。”
“谢谢。”清则拱了拱手,牵住马车就往那人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看了清虚子一眼,“师叔死因不明,在未禀明师父面前,我们不可造次。”
清虚子琢磨透了其中涵义,登时一凛,“大师兄,我知道了。”走到那人指定的地方,才发现地方已经挤满了车马,居然没有地方可以停。逡巡一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车位,他赶紧驾着马车走过去。还没挤进去,从左后边突的横插出一辆车来!两辆车一挤卡在路口各不相让。
“让让,这是我们先看见的。”
那辆车上驾车的眉清目秀的秀气车夫横了很,“让让!这是我先看见的!”
饶是清虚子脾气甚好,也不由动怒,“你这人到底讲不讲道理啊!明明是我们先!”
秀气车夫拽拽的哼了声,“不讲道理就不讲道理,我家大豆就喜欢我这样,你管不着!”说完还特别骄傲的往车帘里面看去,“大豆,人家说我不讲道理!”
本是假寐的灰衣人似乎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斗笠往下垂了垂。
清冷的嗓音从车里传了出来,车帘一掀,清冷伟岸的男子朝秀气车夫宠溺的笑,“是人家先看见的,你还不退下来,三少身体不好,哪里禁得住你在这里胡闹。”
秀气车夫吐了吐舌头,居然很是可爱,“那咱这马车怎么办?”
一道慵懒极了的声音蓦地传了出来,“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扔了。”
莫怀仁先是一呆,双目忽的异亮,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在这里碰见了正主儿!他兴奋才准备开口,忽的某个穴位一痛,整个人登时动弹不得,连声音都没了!
凶恶的眼神狠狠杀过去!
始作俑者不以为意,状似一点不在意的倚在车壁之上,又开始假寐了。
哼,我看你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极度鄙视你!凶猛的大眼明明白白的昭示着,偏偏某人装作看不见。
斗笠****角悄悄的上扬,虽然苦涩了些,却还是在笑着。
“小豆,就在这儿停了,我下了。”伴随着几声咳声,大豆扶着一人下了马车,白色轻裘不染尘埃,相貌俊美而白皙,卓然而出尘的很。清虚子看清那人相貌,脱口而出,“是你!”
司马舸抬眼望去,“你?”顿了顿,“你是武当的清虚子?”原来这个天下挺小的,到处都可以碰见熟人。只可惜呵,物是人非。
“是我!当日若不是阁下和娄盟主施以援手,恐怕清虚子早就命丧黄泉。”清虚子激动极了,“一直想当面道谢,我上个月还特地去了趟扬州,却被告知娄盟主不在家中。没想到今日在此遇见了阁下!”
“不用了。”司马舸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只是声音凉薄而冰冷,丝丝透着寒意,“她已经死了,你说这些都没有用了。要说,下地狱跟她说去。”
清虚子一惊,“什么!娄盟主死了!怎么会!”
凤眸冰冷,俊脸上最后一点神情已经彻底消失,面无表情,“是的,死了,死透了。”不再给清虚子留下一点说话的机会,白衣轻裘不染尘埃,转身就走,傲骨嶙峋在灰暗的天地之间比清冽白梅还冷上几分。
清虚子困惑挠头,明明记得他们两人感情挺好,怎么娄盟主死了他一点不伤心语气里反倒是有着彻骨的寒意还有……恨意。
可是,他的恨意是针对谁?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待那白梅走的看不见了,掀起的窗帘垂了下来,灰衣人慢吞吞的收回视线,抬起头来正对上莫怀仁毫不掩饰的嘲讽眼神,那眼神太过赤果果,赤果果的让灰衣人忍不住心头一怒,横生的怒气登时将心里的讪讪击的烟消云散,左手一弹一道劲风正中莫怀仁身上某个穴道,也不理他,自顾自的下了车。
下了车,下意识看了白梅消失的方向。
他生气了罢。
生气了也好……
由于莫怀仁和灰衣人身份尴尬又特殊,再加上武当派的大人物们还没有赶过来,只得将他们安排在武当派暂时落脚的院子里,等待大人物们的决策。
目前为止,武当派的人虽然伤心冲真道人的死,但大抵没有怀疑是莫怀仁和他那个同伴了,毕竟所有人都不是瞎子,就他们两个人加起来恐怕也敌不过冲真道人的一半。所以除了武当派太穷以至于只吃得起青菜豆腐加萝卜,租住的院子太破在屋里可以看见蓝天白云外,他们一切过的还是挺舒适蛮自由。
至少,莫怀仁帮那匹叫追风的马治好的腿,然后他们还知道了三月初八那天江南山庄将在牛渚山召开武林大会。由于牛渚山较偏僻,方圆数百里只有这个小镇可以落脚,自然的,江湖人士全部涌了过来了。
然后,莫怀仁很慎重的总结道,这就是一群江湖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有这时间,多种点田多织些布或者娶房妻子嫁个相公都比这个好啊。再然后,莫怀仁被一群武当小道士彻彻底底的鄙视了。切,咱江湖的事,你一个兽医懂什么啊,这是荣耀,荣耀!
莫怀仁急急忙忙的奔进自己暂住的屋子里,左顾右瞧了好一会却没有看见理应缩在屋里等他的同伴,奇怪,人去哪了?心中一动,他头朝上,透过偌大的缝隙往外看,哀嚎,“你怎么又爬到人家屋顶上去了,这瓦很破的,掉下来不得了。”
莫怀仁心惊胆战的踩着破烂的屋檐往上走,生怕一不小心踩破了一个窟窿摔的狗吃屎。他那个没天良的同伴正翘着腿坐在人家屋脊上,一方斗笠搁在旁边,灰白的厚布挂在那里飘来荡去。莫怀仁一不小心瞥见同伴的脸,寒意登时从脊椎处冒了出来,赶紧撇脸打哈哈,“也是,也该让你的脸出来透透气,不让伤口不容易好。”
一道冰冷的视线狠狠的射过来。
莫怀仁呛了呛,“又不是我做的,别这么看我,我会怕。”赶紧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丸药来,“快吃了,看风景也别忘了吃药。”目视丸药确定入了同伴的嘴,他才舒了口气,转身找了个坚固的屋脊坐了下来。顺着同伴的视线看过去,原来也是一方院落。
那院落不大,却很干净整洁,跟武当派租住的这个破烂院落不能同日而语。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院子里有个葡萄架,葡萄架下坐着一个人,白衣轻裘翩翩佳公子,他正在吃午膳。
莫怀仁的眼睛贼尖,一眼就看见那佳公子的午膳有九菜一汤,清蒸羊羹,翡翠白玉,宫爆鸭舌,霸王别姬,酒酿四喜丸子……光是用看的,就让人忍不住口中生津……
苏……他已经连吃了三天的素菜了说……
佳公子一个人坐着,似乎对满桌的美味佳肴兴致不是很大,夹了几箸便搁了下来,倚着藤椅翻着手中书卷,身子一侧,正午的阳光落到他显得过于白皙的皮肤上,近乎透明的白。莫怀仁恋恋不舍的收回对美食的眷念,无意中扫了那佳公子一眼,眼睛登时异亮。
原来还是个熟人!
他兴奋回头,身边人却拿着斗笠已经踩着屋檐准备下去了,啧,真是不干脆。才准备跟过去,忽的他咦了声,“奇怪,那些黑衣人怎么回事?”
同伴迅速回头。但见不远处树叶一阵抖动,十来抹黑影悄无声息的往那个佳公子方向掠了过去,迅速包围,佳公子似乎毫无所觉,依旧悠闲悠闲的看着书。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莫怀仁咳了一声,补充说明道,“那个,我刚刚看见他身边那两个人在外城逛街来着。”所以,一时半会回来不来了就是了。想了想,幸灾乐祸的再补充道,“听说中了秋心海棠毒的人,就算能醒过来,就算得了解药,被强行消散的功夫也是回不来的。所以说……咦,我还没说完!”
身边陡然起了一阵风,莫怀仁很辛苦的站稳脚跟,回头一看,喜笑颜开。
女人,你的名字是心软。
司马舸无视身前围着的那数十个黑衣人,只是冷冷看着自个儿身边灰布斗笠遮面看不清相貌的人,淡道,“这是我的家务事,不劳阁下费心。”
“我爱管就管,不劳阁下费心。”低沉的声音从斗笠里传了出来,分不清男女。
司马舸的凤眸里闪过一抹冷芒,唇角却是轻轻扬起,不再理会这不知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正义之士,再度躺回藤椅之上继续翻看他的书卷,淡漠道,“若阁下之意要多管闲事,我自然也乐得清闲,只是你拦得了一次,阻得了第二次、第三次吗?”
斗笠一动,灰布人似有些诧异的看过去,蓦然醒悟,“你想要死?”
翻书的纤长手指忽的一顿,这个灰衣人居然可以看透他的想法,这让他忍不住讶异。心中一动,他抬头定定看过去。偏偏那斗笠下的灰布太过厚实,除非他有透视的能力,他根本不能看到那人的相貌。就连脖颈处都被高高的衣领遮住,不知性别。但不知为什么,他居然荒谬的笃定那人也正在看着他。
荒谬,真是荒谬,一个陌生人居然可以了解他在想些什么。
他收回眼,以着比刚才更冷上三分的声音道,“这不关你的事。”
那十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了会,忽的一人挥手,其他九人立刻默契点头,或向前或向后,这些人手中的武器各一乍看上去古古怪怪的很,可待他们不再移动的刹那,那些兵器立刻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形成一个整体,任其中的人再也无法遁逃!而司马舸就是那天罗地网中的猎物。
“司马三少,今天,我们就要为武林除害!”
这句话仿佛是个信号,话音刚落的刹那间十个人身子突然暴起,人数虽多却一点不显得杂乱,刀剑刚退,便有厉斧上前,配合的几乎天衣无缝。饶是灰衣人的功夫比这些人的功夫都高上一截,应付起来也是吃力的很,更何况还得护着身边一动不动的司马舸。不到一炷香时间,便明显可以见着露出败象。身子一转,小臂便被利剑割破,血染衣袖。灰衣人闷哼了声。
司马舸冷睇了眼过去,淡漠道,“怎么,想陪我死?”一抹银光倏地闪过,不惧也不怕,唇角甚至含着一抹极其欣慰的笑,定定的看着上方那向他胸口刺过来的利剑。
归去。
重逢。
半年多了,就算你该爬也该爬回来了,我已经等的够久了,所以,我不等了。
司马舸骨血里流着的是司马家族的鲜血,自然也遗传了狠绝暴戾的习性,况且,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勤快努力的人。而如今,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他等了半年多,他已经等够了!唇角扬起一抹残忍的微笑,他静静的闭上眼。
风轻云淡,轮回只会你。
“司马舸,快躲!”
眼皮轻跳,这种语气有些熟悉,熟悉的让他下意识睁开眼看过去,在场只有灰衣人依旧跟那些黑衣杀手缠斗,却没有其他人。是幻觉吗?这个时候他居然会产生幻觉,真是令人荒谬。他淡然一讪,凤眸之中的狠辣再不掩饰,手指轻点自个身上某个穴道,整个人立刻定住。
“司马舸,你这个疯子!”
又是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幻觉!
凤眸微眨牢牢闭上了,静待死亡的来临。倏地,他被外力猛然一撞,身子滚了滚,预期中的剑入心脏的酣畅淋漓没有来临,反倒是胳膊肘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睁开眼才发现他以着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躺着,身后硬实而有韧性,想来是抵着灌木丛了。他叹了口气,死不成还得受这份罪。
身子动不了,眼睛却是可以动的。
他抬眼看去,那灰衣人依旧在缠斗,鲜血早就将灰白的长衫染红,看上去触目惊心的很。剑芒凌冽,灰衣人纵身跃起,身姿恍若游龙惊凤往后掠退了三步,剑锋险险砍过他的衣袖。衣袖撕裂,露出白皙手臂上的狰狞疤痕。疤痕印入眼帘的刹那,本是漫不经心的神志忽的一凝,因为求死而被他藏的严实的理智悄悄的露了头……这样的身法他似乎在哪里看过,恍若游龙一般的身法……凤眸蓦地缩起。
娄默!
天底下除了邱然只有娄默会用这种身法!
是她!一定是她回来了!
司马舸眼露狂喜之色,他挣扎着想起身,可是身子压根动不了。这才想起来他的穴道被他自己给制住了!糟糕,动不了!该死的,他蠢笨如猪,居然把自己的穴道给点了!凤眸赤红如血!
“娄默,后面有人!”
灰衣人闻声动作一怔,反应慢了半拍之后的代价就是肩头从剑锋上掠过,肩头大痛,伸手一摸手心已经湿润,忍不住蹙眉。眼角瞥见远处两个身影急窜了过来,心神一松,捂住肩膀凌空一跃踢飞两个黑衣人,身子一提脚踩葡萄架在空中翻了个身往远处奔掠而去。
一方斗笠飘然落地。
司马舸盯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朝向他这边奔过来的大豆小豆急吼出声,“别管我,快去追她!”
大豆一愣,当机立断与小豆交换了下视线,小豆肃然点头,脚步轻踮凌空踏步便只身一人挡在那些黑衣人身前,大豆则朝着那个灰衣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院落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满桌的饭菜被换上了清茶。从茶香袅袅到冷如冰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藤椅上坐着的那人一动不动,俊美的面上冷冽如冰一点笑容不见,吓的面前站的一大帮人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小豆小心翼翼的走到司马舸身边,觑了他左手臂上尚未凝固的血,“三少……”
司马舸蓦然抬头,“大豆回来了?”
“咳,还没有……”小豆赶紧回到,见司马舸又恢复刚才的冰山脸,忍不住怕怕,顿了又顿才道,“三少,要不先疗伤吧,如果那人真的是夫人,肯定会随大豆回来的。”
凤眸一凛,随即敛眉,“肯定是娄默,不会是旁人。”
重点不是这个,是疗伤吧,三少你本末倒置了。话是如此,小豆可没有胆子指出这一点,讪讪道,“是是是……”话音尚未落,突然见着司马舸站了起来往前面走去,他愣了愣,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大豆回来了。
院落门口,一人白衣飘飘站着。
司马舸走的极快,凤眸里俱是欢喜神色。
大豆却是不动,看着那个妖美的男人愈来愈近,清冷道,“三少,抱歉,追丢了。”
凤眸欢喜乍退闪过一抹不可置信,大豆尤擅轻功,只要他尽力而为天底下鲜少有人能够逃脱他的追踪,更何况娄默刚才明明受了伤,大豆怎么可能追不上!想及此,左拳蓦然紧拢,扯痛了手臂上的伤口,伤口破裂鲜血直流。
大豆看的一惊赶紧扶住他的左臂,厉声道,“小豆,快拿药箱!”话尚未说完,他就被人重重推开,脚步踉跄了下还未站稳衣襟就被人扯住,邪魅如妖的狰狞面孔几乎与他贴面而对,饶是大豆天性冷静也不由被吓住,低喃,“三、三少!”
“撒谎,你怎么可能追不上!”妖美的脸上因为用力过度,血色尽褪,惨白的如同一张白纸,只是凤眸充血愈发显得触目惊心。司马舸死命的揪住大豆的衣襟。大豆呼吸都不甚顺畅,清俊的脸上也白,但他的神色反而冷静了下来,“三少,大豆无能。而且就大豆所看,那人该是一个男人才是。”
“不可能,除了邱然没有人会那个身法!”
“三少,据邱先生所言三十年前香风阁遁逃的人除了轻音外尚有三人,有其他人会这身法也不足为奇。”大豆伸手握上钳住他衣襟的手,略一使力,司马舸的手已经从衣襟上脱离了。左手成掌,用力一挥,手掌碰触面颊的刹那发出一声极清脆的重响。
司马舸摔倒在地。
小豆手上的药箱摔落在地,张目结舌,“大、大豆……”
大豆的声音清冷依旧,“三少,夫人的坟墓都已经在崖底找到,三少又何必在这里自欺欺人。死了就是死了,就算三少再不信,也是死了。”
横趴在地上的妖美男子身子动了动。
“况且三少当时说过,夫人若死了,就要拉着整个司马家族陪葬,如今大事未成,邱然还好端端的活着,司马家族还屹立不倒,就连慕容恪还待在他的慕容地府,三少的誓言根本还是水中花镜中月,现在就想死会不会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