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无比崇拜的看着大豆。今天的大豆,真的,神勇异常呀!
手肘撑地,软绵的泥土出现一个细小的凹槽,白色轻裘早就因为打斗而灰黑一片,司马舸抬头,妖美的面上居然勾着一抹笑来,浅浅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笑容。
很美的笑容。却是非常怪异的反应,怪异的让大豆清冷的面上都浮现一丝涟漪,身子微退了半步,“三少,大豆多嘴了。”
唇角邪魅勾起,“没有,你说的很好。”司马舸慢吞吞的爬站了起来,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明明是温暖的色泽,可是落到他的身上硬是添了许些魔煞的气息。他抱着自个儿受伤的胳膊,慢吞吞的踱到大豆面前,声音清凉如水,“只是大豆,我从来不曾对你说起过慕容恪。”
大豆神色数变,平静道,“大豆逾矩了,还请三少责罚。”下巴忽然被人轻轻抬起,大豆一呆,尚未反应过来,他们之间快速的挤进一个人来,赫然是小豆。小豆挡在大豆身前摆出一副捍卫的姿势,结结巴巴道,“三少,我知道你伤心夫人的死,可是,大豆是我的!”
司马舸一怔,凤眸里闪过一抹嘲讽的神色。他收回手,静静往后退了一步,挑眼看着大豆清冷的面庞,似笑非笑,“是的,大豆是你的,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否认过。大豆,你跟我进来。”瞧见小豆一脸忐忑,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小豆,你去请大夫,放心,我绝对不会抢你的大豆,从头至尾我喜欢的都是女人。”
说最后一句话时,凤眸森然。
看着司马舸往自己的屋里走去,虽然脚步依旧很慢,白袍染黑按理来说该是落魄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他看起来脚步却是很是轻快的样子。似乎,三少的心情很好呢。小豆纳罕的眨眨眼,“大豆,为什么三少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还有,慕容恪是谁,我怎么不曾听你说过?”
身后没有回应。
他扭头回看。
温暖的阳光之下,大豆的面部表情有了些微狰狞,似乎是面具出现了些许的破裂了,一点点细小的裂缝僵化在阳光之下。大豆的脚步慢慢往后退、退、退,朝着小豆很冷静的干笑了声,“小豆,你快去请大夫,我出去一下,我马上回来。”
小豆张口。
怎么大豆也有些不对劲?
本来已经走到房门口的司马舸似乎有所感应,倏地顿住脚步,慢慢的转过头来,唇角的笑意邪魅而森冷,“大豆,你想去哪里?有些有关江南山庄的事情我还要跟你聊聊,还有扬州娄家的事情,你确定你现在要出去?”
已经退到院门口的大豆刹那间仿佛被点了穴,立刻僵住。后面传来一声冷哼,“也许你觉得这些都不重要,既然没有什么能够放在你的心上,那你就走吧。后果自负。”
推门,吱呀有声,残酷的像是魔王的召唤。
大豆清冷的面具彻底碎掉,捡都捡不起来。
布置的很是雅致的屋子里,焚香点烛,味道极雅极淡不算难闻。大豆紧紧看着桌上那鼎金丝牡丹镶珠香炉,然后一缕缕香烟从香炉的细缝里钻了出来,心神紧绷连身子就僵硬了。虽然强行凝住心神,可身后窸窣个不定的换衣声却接连不断的钻进耳朵里。清冷的俊脸已经快要僵的不能动了。
肩膀忽的被人一拍,大豆回头,立刻飞也似的回头,恼道,“你把衣服穿好!”
“我手臂有伤,不方便穿衣。”
不方便穿衣,那衣服倒是方便脱的!
“大豆,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去找别人。邱然想来还没有睡着……”司马舸冷冷嗤笑了声,脸色不甚好看的单手将自个儿的衣襟拉了拉,转身就往门外走。一步、两步、三步……手已经碰上了门扉,背后还是一点动静没有,整个屋子静默的很。
凤眸缩起!
怎么可能,怎么一点反应没有!她当真一点都不把他放在心上!
单拳重重砸上木制门扉,木门一阵颤抖,发出撒拉撒拉的声响。司马舸回过头,怒气之下俊脸发红,妖美的眼眸里狰狞如七重天里云雾纠葛,悲愤的情绪如瓶破水落一泻千里,可是出口的话却是,“耍我很好玩吗!”
大豆呆呆转头,眸里俱是不及掩饰的复杂情绪,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四目相视间,司马舸眼里闪过一抹狼狈,任他可以玩透人心操纵所有人的生死,可是在她面前,他每每表现的都如同天底下最傻愣的稚子顽童,活活的,便是个愣头青。他悻悻的抹了把脸,轻声问,“为什么不回来?”
声音极轻极淡,淡的,隐约可见其中的惶恐。
大豆心中一动,叹了口气,“因为……不能回来。”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在这里!”凤眸猛然闭上,“既然不能回来,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眼前!你干脆让我认为你死在那崖底不就行了!你管我是死是活,你管我会不会为你伤心!”
大豆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才轻道,“我没有想到你那么聪明。”
一句话说的司马舸登时噎住,噎了噎,忽的撇开脸闷声笑出来,笑声愈来愈大,唇角的笑容也是愈来愈大,他欢喜着笑,手从门柱上滑了下来,“既然不能回来,你走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只手将黑色长袍从衣架上取了出来,自顾自的穿起衣服来。单手的缘故,动作看上去笨拙的很。无意中扯动左臂上的伤口,痛的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胳膊忽的被人抓住,他不回头,“你这又算什么?”
身后的人小心的扯过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替他套进去,动作轻柔而细致生怕弄痛了他的伤口,低声道,“嗳,你是个傻瓜呢。”清冷的声音已经变作女子的低侬,算不上轻跳的声音,却是好听的很。
就是因为他是个傻瓜,才放不开他啊,明明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她现在的身份如果强行跟他在一起,只能连累他。明明知道,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吝于引火自焚,可是还是放不开这个聪明的时时刻刻无不在犯傻的男人啊。
仔仔细细替他拉好衣襟,灼热的视线一直不离她的头顶,光是那份灼热就能想见他此刻的狂喜。虽然有人皮面具挡在脸上,脸上仍然微微的热,伸手取过旁边的玉质腰带,手环过他的腰侧这才发现他的腰愈发纤细了,尚未系好,身子蓦地被人紧紧搂住。
搂的那么紧,紧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她挣扎了下,“司马。”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不是她抖,是他……在抖……他是那么骄傲的男人,居然……心里忽的软了下来,才准备挣扎的身子忽的僵住不动,随即柔软的如同秋水一般。
双臂环住他的腰,她叹息了声,“真是个傻瓜呢。”
“娄默……”凤眸里有月光荡漾,“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对不起,我……回来了。”
室内寂静无声,一滴晶莹透亮的眼泪滑落,混入尘土,此后,再无眼泪。
可是,真是这样吗?
门砰的被人从外面撞开!
他们两人本来就在门口,猝不及防之下都被那猛烈的力道撞的往后踉跄着几步,司马舸左脚拐上右脚,一个不稳重重往前面压去,身前的人躲避不及正好被压个正着。
上下叠加,眼对眼,唇……对上唇。小豆傻愣愣的看着,忽然意识到什么,尖叫一声捧着脸哭出去了。
清冷的眸眨了眨。
凤眸也眨了眨。
然后,“司马舸,你存心的!”
“啪”清脆的巴掌响彻屋内,似乎,咳咳,挺痛的。司马舸捂着脸看着奔出去的心上人,欲哭无泪,为嘛一定都要打一边,真的会肿的说。
武林大会定在三月初八,仍然由江南山庄操办的,毕竟,去年娄盟主将江湖令委托给的是江南山庄,江南山庄完全可以藏起来自家私用,可他们居然拿出来,倒也算是高风亮节,立刻博得了极好的声名。如今的江南山庄,已经隐隐凌驾于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成为了武林白道领袖级别。
也因此,算不得大的小镇不到三月十五,所有能租住的院落已经被人租住一空,住不到房的只能在外打地铺。还好个个都是江湖人士餐风露宿惯了,倒也没有太多的抱怨。
“如果说三月初五之前来的都是些小虾米,那么从今天开始,来的都是些大鱼了。”莫怀仁心满意足的咬了口手中醉鸡,口里塞的全是鸡肉,鼓鼓塞塞的开了口。
自从某人身份被拆穿之后,某某人不甘心每日只能见一面,于是势力雄厚的司马家族立刻以“敬仰武当派高风亮节”这一理由将自己租住的院子无偿分给了武当派一半,武当派本来还是死要面子的,奈何前几日刚下了场暴雨,屋顶上的瓦片也被毁的差不多了,根本不能住人。在露宿街头跟良屋美舍之间的抉择,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所以,就连嫌疑人二人组的他们都能够躲在葡萄架这边吃着大鱼大肉,日子过得真是令他满足的想要叹息了啊。
“那个人,就是你口里的大鱼?”司马舸嫌恶的端着一盘腰果往后退了退,离乱喷的口水鸡肉远远的,讨好的递过去给旁边的灰布斗笠人,“我说娘子,这个斗笠可不可以拿起来,我想念你的花容月貌想念你的美……”
“不行。”冷冷拒绝。
“娘子,就算你容貌毁了我也绝对不会嫌弃你的。唔,你又捅我。”他闷哼了声,捂住几度受创的腰部直接叫痛。
莫怀仁嗤笑了声,“我说司马舸,前几日你还是忧郁佳公子,冷眉冷眼很能唬人,现在怎么成了一只只会摇尾巴的狗来着了?丢人现眼!唔!”一只兔腿狠狠砸了过来,莫怀仁张口一咬,眉开眼笑,“客气了,我正准备自个儿夹来着。”
“莫怀仁,你个庸医怎么还不滚你地洞里。”想到这半年多以来他百寻不着的老婆跟他待在一起,心里就十分的憋屈,恨不得咬他一口。
“我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莫兽医,况且,我还要照顾小默儿,跟你没关系。”咬了一口兔腿,莫怀仁笑眯了眼,看着司马舸这个骄傲的人一脸憋屈了样真的是很痛快的事情呀,扳回一城的感觉非常的好。
“我家娘子用不着你照顾!”司马舸拍桌。
娄默被吵的直揉眉心,竭力忍住想封住司马舸嘴的冲动。斗笠微抬,透过遮面的灰布,视线锁定在刚进门的那人身上,“那个人……就是武当派的掌门?”似乎与描述中的不甚相似。
不远处,武当众人按辈分全部站在门口,清虚子和清则也混在其中。一个中年道士走了进来,长须冉冉,瘦削的脸上笑容全无,太阳穴高高鼓起看来是内家功夫的好手。中年道人一进院门,所有弟子都跪了下来,个个面上怆然。中年道人似受了极大的打击,脚下微一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堪堪被身后随伺的剑童扶住。
正在努力从厚实的灰布中窥探娄默“彻底毁容,未免吓坏路人所以遮起来”的脸的司马舸闻言扫了一眼过去便转了回来,“不是,那是武当的天玄道人,按辈分来说,武当掌门天琴还是他的师弟。”目光依旧灼热盯着娄默,“娘子,我完全不在意你的长相,所以,为什么这头只会吃的猪。”手指指向某人,怨怼道,“都能看到你的长相,而我这个为人夫的却不给看!”
只会吃的猪……莫怀仁还来不及义愤填膺,一听到后面的话登时爆笑出声,“司马舸,你真的像是不要脸的狗!怎么样,就是不给你看!”
不要脸的狗狰狞着狗脸瞪过去,“莫怀仁,你相不相信我现在就灭了你!”
“就你现在?做梦。”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冷冷的女音带着强烈的低气压,立刻让猪狗同时闭嘴。“有人过来了。”
两人抬头一看,果然天玄道人不急着回屋休息,反倒在武当派众人的簇拥之中走了过来,虽然眼中仍然有伤痛之意,神情却依旧保持冰山,“两位就是护送我冲真师侄遗体的侠士吗?武当派不甚感激。”
莫怀仁摸摸鼻子,不愧是是大人物,明明知道他们是被当作杀人嫌疑犯而被强行带过来的居然能够说的这么情真意切让人生不出半点不悦的情绪,果然了得。才准备说话,旁边娄默说话了,“不用客气,晚辈义不容辞。”
莫怀仁登时呛住。
司马舸诧异挑眉看去,他家娘子,有些变了呢。
天玄暗暗打量眼前三人。
莫怀仁双眼虽有精光,但神态懒散并无锐色,这样的人虽然出色如矫豹,但心中所想全部放在脸上所以他却还不放在眼里。而灰衣斗笠人旁边的俊雅男子虽然相貌出色但面有病相,内力全无,倒是寻常的富家贵公子模样。天玄本想请他离开,但此间是他的院落,客人哪里有赶主人离开的道理,反正此事瞒不了,让他留下也于大局无损。
也因为此,锐利的目光之色莫怀仁和司马舸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到了那个灰衣斗笠人身上,这个人,虽然斗笠遮面的缘故看不清他的相貌,但他全身气度卓然,虽然说着恭词态度却是不卑不亢,反倒让人生疑。
“我冲真师侄无辜殒命,武当派倾尽全力也要追拿凶手,还要请两位多多帮助才是。不知道当时两位除了他的遗体外,可曾见到了什么?”
“我们所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众武当少侠了。”
语气说的极冷,天玄不以为杵神色肃然,“不瞒两位,我冲真师侄此次随身携带了一重要物件,此物关系重大事关武林安危,如今东西丢失,还请两位努力回想才是。”
此言一出,不仅莫怀仁脸上变了色,武当众人的脸色也变了。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冲真身上还藏着什么东西。清虚子呐呐道,“师伯公,莫非冲真师叔带了……”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清则拉了拉,清虚子自知失言立刻顿住。
天玄叹息了声,“清则,莫要瞒了,四象心法丢失这件事迟早会传出去的。”锐利目光扫了过去,“不知两位可曾见过类似的东西?”一字一句灌上内力,声音虽低,却是嗡嗡有声直入人的心肺。
俊雅公子面色忽白,蹙眉掩唇咳个不停,他身边的灰衣人连忙轻拍他的背部。莫怀仁登时沉下脸来,“你的意思是我们偷了武当的四象心法?四象心法虽然厉害,但还不放在我们眼里。原来道长的功夫是用在欺负人上面的,我们倒是领教了。”
天玄讪讪收力,他这番运力不过刚使了一成的力道,没想到这俊雅公子身子弱到这种地步,连这个都不能承受。往后看了眼,随伺剑童立刻捧上一盒丹药送过去。“这是鄙派调制的千象丸,可固本培元延年益寿。”
“咳咳,咳……多谢,多谢……”司马舸连咳再咳,灰衣斗笠人接了过去,却没有给他服用。
“原来三位还是故交,鄙派倒是失礼了。”天玄淡淡的道。
“不瞒道长,我身边这位是我结发妻子,前段时间受奸人所害而毁了容貌,如今我夫妻团聚,还要感谢贵派才是。”司马舸面带微笑眼皮轻跳,竭力忍住腰部软肉饱受创伤的大痛,态度十分亲昵的搂住身边的灰衣人。
此话一出,武当派众人都陷入诡异的沉默,话说,他们都以为灰衣人是个男人,所以这几日都是安排莫怀仁跟灰衣人同住一屋来着。可是,她也没有拒绝……孤男寡女……如此说来……只有清虚子尴尬的笑笑,面色古怪,“啊,原来是司马兄的妻子啊。”话一出口忽的反应过来,等等,他的妻子岂不是……他惊讶大叫,“娄盟主!”
娄默!
武当众人也都一呆,没想到眼前这个灰衣人居然就是娄默,半年多前她将江湖令交给公孙媚儿后返回扬州家中,之后便消失无踪。居然……出现在这里。怪不得以斗笠遮面,可是她怎么会毁容?妖孽盟主武功虽然不曾有人记录过排名,但据一些试图强抢江湖令的江湖人所说,她的功夫应该可以排入江湖前二十……
冷淡的嗓音从斗笠里飘了出来,“我现在已经不是盟主了。”她这话一出,也就是默认自己的身份了。
“原来是娄盟主,刚才多有失礼了。”天玄表情不变,依旧冷淡如冰,丝毫没有因为娄默的身份而变得和缓,“只是冲真师侄的死和四象心法的遗失依旧成谜,凶手仍然逍遥法外,还要请娄……”顿了顿,在称谓上纠结了一下,“请娄女侠多多帮助才是。”
娄默颌首,“司马身体不适,我要带他去休息,告辞了。”不理会天玄愈发冰冷的脸,她扶着司马舸直接离开,莫怀仁愣了愣,哇哇大叫着赶紧跟上去。
清虚子皱眉,“师伯公,我去拦下来?”
天玄轻抬手臂示意不用,“清虚子,你再跟我讲讲事情的经过。”
已经走到百尺开外的娄默忽的顿住脚步,斗笠微动,回过头来,“刚才突然想起来,我们发现冲真道人的尸体时,他旁边有一个字,是用茶水写的,等你们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消失。”
清虚子一惊,“什么字?”
“天字,天空的天字。”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