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了一日,大豆和小豆便被娄默赶回了江南山庄,不清不愿的娄小弟也被捎带走了,就连莫怀仁都说想念武当派那匹名叫追风的宝贝心肝所以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诸葛燕尔虽然极想跟着莫怀仁一起走,但到底还是顾着朱姣偌,只得含泪恨别直说此间事情一了便要寻他去。一听这话,本来走的慢吞吞一步三回首的莫怀仁立刻脚下像穿了风火轮,转瞬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开外。
转眼间,本来很是热闹的一堆人,顷刻间还剩下孤零零的四个人罢了。每日做了一大桌的菜饭如今却只是只吃了三成而已。诸葛燕尔抿着唇收拾碗筷,间或间含怨瞪了娄默一记,仿佛这个光景全是她造成了似的。
娄默再一次接收到诸葛燕尔含羞乍怒的视线时,默默开了口,“明日让店小二少送四样菜吧,吃不完的。”
诸葛燕尔脸色立刻通红了,“你什么意思!”
娄默盯了她一记,叹了口气,“燕尔,莫怀仁都走了,你还装什么贤妻淑女,没人要看的。”说罢,直接在桌上端了几盘菜放在菜盒里直接拎着走了,态度之嚣张,言行之跋扈,登时气煞了诸葛燕尔。诸葛燕尔气的身子发抖,转而委屈看向自家公主,“公主,你看她,她……”窒了窒,却又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公主,我们查我们的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她!”
司马首辅如今也找到了,她们的任务也完成了,如今公主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们完全可以离了他们找燕青去了。
“何必白白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都已经知道燕青被关在……”燕尔愤愤不平,话尚未说完却被朱姣偌冷眼盯了一记,自觉失言连忙掩口,眼眶泛红,有些委屈,“公主,我担心燕青……”
朱姣偌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燕尔的手,“他们暂时是不会动燕青的。如果我们不跟着他们,燕青才是会真的出事。”扫了眼桌上已然变冷的菜肴,一点食欲也没有了,摇了摇头,“以后如果还去酒楼买菜,记得莫要买这些大鱼大肉,这几日日日是一个味道,吃的我都腻味了。”
“公主,我、我……”诸葛燕尔一听这话,登时泄了气。既然公主和那个女人都看的出来,那么、那么他……她也没有办法,她只会做糕点,做菜完全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可是她又不能让莫怀仁小瞧了她。
燕尔又是委屈又是欢喜,神情痴枉,痛苦之中却又满是甜蜜,目光渐渐怔仲,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面色如火,“公主,我怕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莫怀仁么?”朱姣偌低喃却不知在想些什么,目中隐隐现了忧色。旋即淡道,“燕尔,还是断了吧,他跟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这样下去,只会误了自己。还是趁早断了吧。”
燕尔一怔,她万万没想到公主居然会这么说,她以为,公主是性情中人,跟那些贪图名利的女人是不同的。想不到,想不到……她倏地站起来,不知世事的眸里悄悄染上了悲怆之色,“公主,我知道他是江湖人,可是我情愿离了后宫那些勾心斗角,我情愿每日跟着他浪迹江湖,我情愿每日买菜看着他吃的欢喜,我情愿、我情愿……”
朱姣偌美目之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冷冷接口,“你若是情愿如此,那么我们姐妹情谊就此断了。”
“公主!”燕尔大叫一声,泪水顺着两腮缓缓而下,眼睛里俱是绝望之色。忽的她尖啸一声,掩面转身就狂奔而去,如同一只负伤的小兽一般。
她今年尚不过十七岁,正是满是憧憬期待的花样年纪。她憧憬爱情,渴望不曾有过的悸动,如今她找到了,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爱情会与亲情冲突,她以为,一切都会是很好。
这样的打击,她承受不了,也不甘承受。
朱姣偌望着燕尔的背影,脚步踏了半步却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负在背后的衣袖略一颤抖,袂角的边缘被紧紧挽住。
燕尔,痛过一阵,便不痛了。此时虽然苦痛,但总比深入骨血割舍不掉时来的好一些,至少,至少,不会情愿自己死掉。
燕尔一路狂奔,她本来轻功低微,如今因为心中悲愤居然发挥了体内的潜能,待她脚步虚软慢慢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奔到了一处山林之中。傍晚时分,山中林木叠叠重重交织在一起,暮色绰约,仿佛地狱里攀爬而上的恶鬼拉扯在一起跳出了一曲属于恶鬼的舞蹈。
招魂,咒魄,萧瑟入骨。
燕尔踉跄跌趴在地上,心中委屈再也无法抑制,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声音满是绝望的悲怆。寂静的山林之中,悲怆哭声久久回荡。
也不知道哭了许久,燕尔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四周也彻底坠入黑暗之中,慈悲的月色,慢慢的从枝头间落了下来,却也于事无补,终究还是免不了燕尔渐渐被黑暗吞噬。
她没有起身,依旧趴伏在地上抽噎不停,双目之中已经全是茫然了。她该怎么选,她要怎么选,她的未来,该怎么两全?
“你哭完了?”
一道声音蓦然在燕尔耳畔响起,那声音极为年轻而悦耳,幽幽的,却隐隐带着一抹佛性。
燕尔呆呆抬头。看着眼前那人的装扮,又是一呆,茫然道,“你……”是谁?她哭的太久,嗓子干哑只能发出一个“你”字,“是谁”也只是做了个口型而已。
那个人笑了,却也不说话。缓缓牵住她的手,燕尔此时心绪一片茫然,居然任着那人将她搀扶了起来。那人的笑容很是慈悲,慈悲的仿佛洞悉了世间一切苦难,盯着那人脸上的笑意,燕尔只觉得悲伤的绝望的痛苦的各种情绪慢慢从身上脱了去,心中只剩下平静,不由自主的,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佛光宝相,慈悲的足以包罗万众。
那人似乎很是满意,轻道,“你笑起来是极美的,就这么笑吧,一切苦难俱已结束。拈花一笑,一笑便也成了佛。”牵着燕尔,慢慢往前走。燕尔此时心中俱是平安喜乐,也不挣扎,就那么笑着,跟着那人慢慢往前走。
渐渐的,黑暗将两人的身形慢慢吞噬,再也,不复踪影。
风吹过,却是寥落。
星月不变,却已是天旋地转。
娄默端着饭菜走到卧室时,却见着司马舸倚着窗口在发呆。他这人整日里精神很好,鲜少会发呆,如今偶尔发起呆来,从侧面看过去,美人蹙眉斜倚窗,居然也是极美的。
但是这样的美,却是那般虚无,如早朝轻灵露珠一般被朝阳一照便是过往云烟,虽美,却是不长久的。看着他的侧影呆了一阵,娄默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暗笑自己疯魔了。将饭菜往桌上一搁,“吃饭了。”
司马舸其实早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后来见她一动不动,当她是看他的美貌看的迷住了,本来心中还暗暗高兴来着,没料到她居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还以这般的恶劣的口气跟他说话,真是,让他好生伤心呀。
他咳了几声,这几日天气渐渐热了,他反倒沾染了风寒,日日咳嗽了不停,所以这几日都不曾出去吃饭。娄默瞪了他一眼,反手将窗户关了起来,“你要是不想要命,你就直接说了,我帮你了结了。”
司马舸嘟嘟囔囔的咬着饭菜不知在说些什么,娄默反身走到桌边,只听他模模糊糊说些什么“养精蓄锐……尊严”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觉皱了皱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司马舸夹起一抹黄花菜做欲语还休状,“娘子,今日我们再试试可好?”
这段时间定然是因为他伤寒了而体力虚乏的缘故,所以让他日日被压,虽然照样心满意足,但也将他的男性尊严彻底压入了底。他腆着脸保证道,“娘子,虽然我现在武功全失,但好歹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我这几日日日加餐努力吃饭努力锻炼,绝对不让你失望。”
娄默脸上一红,却很是淡定的说道,“今日你跟我分床睡。”
小狗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怒气腾腾的瞪过去,“为嘛,为嘛?”
娄默冷冷斜睇过去一眼,耳畔泛红,“这倒是问问你自个儿了,小豆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准备瞒着我?”
若不是走之前小豆红着脸悄悄拉她到一旁跟她细诉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多加操劳,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还是要以节制为上,她倒还真的被他唬了。
一次她体恤他。
两次她大度。
三次她忍了。
可这接二连三的下去,他的身子到底还要不要。
“他那是自己做不了男人所以故意陷害我!”司马小狗义正言辞的破口大骂,可是一不留神见到自家娘子比包公还黑上几分的脸,声音立刻很识相的弱了几分,但自己的主权问题还是要争取的!“宝,你千万不要信小豆的胡言乱语,他那完完全全是嫉妒!赤果果的嫉妒!”
“哦?”娄默冷笑了声,“那你这个伤寒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还没好?”
江南山庄里正在配药的小豆接二连三的打着喷嚏,他眼泪花花的看向旁边替他捣药的大豆,“大豆,你说是不是有人在骂我?”
大豆神色清冷,唇角却是微勾,“活该,谁让你告诉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