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吃罢晚饭,顾准梅自是贤惠的收拾碗筷,等他洗玩碗筷抹好桌子,环视四周,才发现饭厅里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一时有些忐忑,“怎么了?”
娄默指指自己的脸代表众人回答了,他们已经差不多看了顾准梅做了一天的家务,收拾屋子打扫院子做晚饭洗碗刷筷,压根没看出来他一开始的急不可耐,也该是是时候替她除去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
顶着一张属于自己的脸,尤其是这张脸还美的让人窒息,确实不是好事。
没料顾准梅居然摇了摇头,“时间还没到。”
“时间还没到?”
“刚才那碗汤是我特别做的,里面加了我特地配置的药材,你要连喝三日,这样才能让阮娘的脸与你的脸分开。”
脸分开?
听起来就恶心的很。
不仅娄默沉默,就连旁人都沉默了下来。
顾准梅继续道,“我仔细看过,你原来的脸与阮娘的脸之间是一层树胶,这树胶是我跟师兄特地去从西域采集,那树胶黏性甚强,换上去之后按理是肯定取不下来的。但树胶之中沉睡着一种红色蚂蚁,这蚂蚁很是微小却是货真价实的活物,只不过被树胶给压住了,只要你连喝这三天汤剂,树胶便可软化蚂蚁便可以自由活动。到那时,两张脸之间有了缝隙,便可以揭开了。”
众人又是一阵恶寒。
饶是娄默,不由自主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群蚂蚁在她脸上……隐隐约约居然感觉面上酥酥麻麻似有蚂蚁在爬动,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自个儿的脸,手尚未碰及脸,却是立刻被顾准梅一喝,“不能碰!”
顾准梅赶紧将她的手放下来,慎重道,“红色蚂蚁虽然容易死,却是剧毒,这几日又是它苏醒的时候,毒素最为强烈。你千万不能碰脸,你切记,你的脸是重中之重,千万不能碰触,而且,你要切忌情绪激动,也千万不可动用功力,否则体内真气回旋,让红色蚂蚁在树胶未彻底融化之前清醒,后果不堪设想。”
莫怀仁揉去自身的鸡皮疙瘩,“有什么后果?”
“不仅是她的脸,就连阮娘的脸,都会被红蚁的毒素侵蚀,一旦侵蚀,便是大罗金仙也是救不回来了。”
娄默讶异,忍不住抬起手,手臂刚刚抬起,就被司马舸牢牢抓住,生怕她碰触上了她的脸,“娘子,咱安分三天哈,三天之后就好了,乖啊。”
娄默失笑,“我不过是想端杯茶喝。”
司马舸先是虎视眈眈的瞪向顾准梅,顾准梅忙点了点头,“吃饭喝茶一般都是无碍的,那树胶多集中在面颊位置,五官因为活动的过于频繁,容易惊醒红蚂蚁,所以一般没有。”司马舸这才放心,伸手拿了杯茶端到娄默唇边,她嗔了他一记,却又拗不过他,只得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的喝茶。
莫怀仁不屑的嗤笑了声,“你们两个,要浓情蜜意回房去,别在这里碍眼。”
怎奈何,那两人充耳不闻,一个继续喂,一个继续喝,堂而皇之的压根不把莫怀仁的嗤笑放在眼底。莫怀仁气的直哼哼,心中暗骂自己蠢笨,居然会奢望这两个家伙能够顾及旁人的心思。
朱姣偌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低首抚上自己的衣袖,衣袖上绣着细微的纹路,清丽的美眸之中微有些复杂的意味,“我出去找找燕尔。”说罢,独自就往外面走。莫怀仁拿眼角斜勾江惟,江惟却是专注在自己手上那本药书之上,压根没有发现自己的未婚妻独自出了去。莫怀仁顿恼,又是一哼,流星大步跟了出去。
莫怀仁跟上朱姣偌时,她正沿着一条小巷子慢慢往前走,小巷子鸡犬不相闻,黑黑暗暗,静谧的很。他一拍朱姣偌的肩,朱姣偌吃了一惊下意识一掌拍过去,莫怀仁躲避不及当胸中掌闷哼了声,被她一掌震退了三步。借着隐约的月光,朱姣偌这才看清自己打错了人,“莫怀仁?是你?”
莫怀仁揉揉胸口,只觉气血翻涌,赞道,“想不到公主殿下不仅才智出众,就连功夫也是不错的。”
朱姣偌皱皱眉,“你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莫怀仁一咧嘴,月色之下笑的大咧咧的毫无心眼,“就算你功夫不错,可是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出来走夜路多少是有些不安全的……是、是江惟让我出来陪着你的。”
“江惟?”朱姣偌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在夜色之中缓缓勾起。声音也是上勾似有一个尾巴,缓缓的沉寂在夜色之中轻薄袅然,却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嘲弄味道。“他跟我之间不过只是利益的关系,这样的关心,我情愿不要。”
莫怀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再次觉得女人心海底针,挠挠头,静静的跟在朱姣偌后面。穿过小巷便是长街,长街之上挂着红色的灯笼,印的长街全是温暖的红晕。莫怀仁盯着朱姣偌的影子,心中忽的一动,往她身边悄悄移了一步,看着两人的影子交织重叠在一起,心中忍不住有些窃喜。
他想,他是喜欢上这个娇贵公主了。
可是,他会永远将这份感情埋藏在心底。他孑然一身,又是身无横产,哪里配得上娇贵公主。
朱姣偌忽的说话了,“燕尔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莫怀仁愣了愣,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你知道燕尔为什么离家出走?”
“唔,为什么?”
朱姣偌顿住脚步,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他。月色之中,清亮的眼眸里俱是正色,几缕青丝被风拂到面颊之上,却是说不出冷然,“因为你中了蓝血,你又是蓝血盟的人。而且,就算你现在似乎是站在我们这边,可我还是不相信你。”
莫怀仁略窒,心头腾的生恼,“为什么,明明江惟也中了蓝血,你为什么不怀疑他,偏偏怀疑我!”
“因为他什么都有,他什么都不可以放弃,他担负的东西太多,这样的人,容不得他做一些鬼祟的事情。”朱姣偌淡道,“而你,你又有什么,你什么都可以放弃,你的人生除了动物之外根本没有任何追求,你这样的人,我不放心。燕尔是我的妹妹,我不忍心她跟着你受苦。”
莫怀仁心中的恼怒再也无可抑制,他忽的抬手,手掌用力拍上旁边的石狮子。一声轰响,重若千斤的石狮子轰隆一声居然自上而下碎裂开来,转瞬之间便已经成了一堆碎石!
朱姣偌目中微闪过惊惧之色,好强的掌力!饶是如此,脸上仍然淡然无波,“所以,莫怀仁,我不敢将燕尔托付给你。”
“妈的!”莫怀仁破口大骂,“你以为我在意那个小丫头片子!我喜欢的人是你,又不是她,你在那里充什么好人!妈的,妈的,老子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个人!”
话一说完,四周俱静,唯有话音寥寥。
朱姣偌心中的惊骇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示,她知道莫怀仁不喜欢燕尔,却不知道……她愣了愣,心中百感交集却是更多的不知所措。她率先撇开脸,转身就往来时路走。走到莫怀仁身边时,手臂蓦地被莫怀仁用力钳住,她心中一慌,神色却是愈冷,“放手!”
莫怀仁抹了把脸,“我、我……我……”看着她冷然之态,他颓然松开手,神色略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我不该说出来的,你就当我放屁好了,我、我……”
朱姣偌默了默,“这些话,你不准再说。若是被燕尔知道,我饶不了你!”
莫怀仁忙点了点头。若不是刚才太过愤怒,他也不会说出来的。他才准备开口,忽的全身一僵,身子微侧便将朱姣偌护在身后,全身肌肉全部迸发而起,戒慎的看着四周。朱姣偌皱眉欲推开他,却被莫怀仁往后面推了推,“不要动,有人来了。”
她才欲说话,话音刚起,便听见有极轻微的脚步快速的向这边移动了过来,凝神细听之下不由心惊。
来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是针对他们而来还是纯粹的凑巧?
其实用不着她多少揣测,转瞬之间,一帮人已经团团将他们围了起来。个个面色肃然,细看之下,但见这些人眼中俱是茫然空洞,仿佛,他们不是人,而是被人操纵的木偶或者被人圈养的畜生。
轻轻柔柔的声音蓦然在夜空之中响起,声音出现的刹那,空气之中全是清冽的桂花香气,“燕尔,你说,这样的女人该不该死?”
围住他们的人立刻让开了一条道来,有两个走了过来。
一个僧人,白色僧袍,黑色僧鞋,可身前挂着的佛珠却是如同暗血一样的透红,在黑夜之中,闪着红亮的光晕。僧人的相貌很好,俊朗而秀气,丹凤眼略一上挑,没有出家人的清朗正气反倒让人心生出地狱夜叉的阴冷邪魅。
僧人旁边站着一个少女,也是白衣,身量娇小相貌娇美正是失踪好几天的诸葛燕尔。诸葛燕尔紧握手中的千将,双眼之中不若那些人的茫然空洞,却也是鲜少情绪浮动。她盯着朱姣偌跟莫怀仁,目中微有情绪,却仍然显的呆滞。
朱姣偌讶然低呼,“燕尔!”
诸葛燕尔恍若没有听到,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
那年轻僧人居然又念了声佛,“阿弥陀佛,燕尔,你说她该不该死?”
诸葛燕尔呆了呆,动作极慢的转而看向年轻僧人,唇角略动,似想笑却又是笑不出来,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扯出一抹笑来,“死。”
燕尔离开她时还是会哭会笑,怎么现在成了这副模样!
“燕尔!”朱姣偌心中大急,急忙要奔过去,手臂被莫怀仁牢牢拉住,“不要过去,她服用了太多的蓝血,已经没了自己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