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姣偌上下打量他,“你看起来岁数不大,倒是个很能忍耐的性子。”
“我唯一的优点便是能忍。”
“若是我日后做了些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也能忍着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江惟一愣,目中俱是错愕之色,呆呆的抬头。
朱姣偌淡淡的道,“你我之间的婚事,我同意了。”
江惟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
“为什么?”朱姣偌似在自问又似重复了一遍,忽的掀唇,“因为,你有个被人称作楚江王的爹,因为,我是赵阳公主,因为,你是个很能忍的人,也因为,你死过一回。死过一回的人,对死,总是不怕了的,而我,也需要一个不怕死的相公为我担起许多东西。”
江惟又是一呆,然后微笑,“谁说我现在不怕死了?”
“哦?”
“死过一回,我反倒更怕死了。”
“哦。”朱姣偌淡淡应了声,“能够说自己怕死的人,也可以了。没有多少人,能够坦然自己的恐惧的。”
“那你恐惧些什么?”江惟撑着手臂坐起来,看着朱姣偌走到桌边收拾汤碗,他忽然开口问道。朱姣偌的动作略略一顿,她转过身来,明明是对着他的方向,可视线却是落到他背后的,“我担心我会成为寡妇,所以你不能死。”
江惟看着她款步走了出去,身子虽然纤细,看起来极坚强的。
赵阳公主,年方十九,其母为侍茶宫婢,春风一度便已有孕,怀胎十月产下一女。其女风姿绰约相貌夺目,被后宫之人所厌,后被当今圣主察觉此女心怀高远智比孔明,于是遂常常与此女谈论国事。然后宫不能干政,被朝廷百官所诟病。
忽的想起楚江王派过来的暗使对朱姣偌的描述,心中忽的一动。
他跟她,其实,也是同一类人。同一类为俗世束缚聪明的可怜人。
可怜人呵。
他挣扎的站起身来,忽的一怔,这段时间一直在胸口的闷痛居然已经消失不见。下意识忙掀开自己的衣袖。白皙的手臂之上,原本已经差不多全部覆盖血脉的蓝血居然只隐隐只剩下一点而已。
怎么回事?
视线忽的落到自己衣襟之上沾染的血渍,血渍犹然还有暗色,可是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他身上的蓝血是如何被消了十之八九,这其中到底藏了什么璇玑?
到如今,只有一个人能给他答案。
江惟匆匆忙忙奔出房门,才发现四周很是陌生,不像是寒山寺的禅房,倒像是一个普通人家废弃不用的旧院子。院子空空落落,迎面走了一人,正是司马舸。
四目相视。
司马舸左手轻抬,却是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左手食指之上有一道狰狞刻骨的血印,血印尚未结痂,隐约的还透出血色来。
屋内。
司马舸道病人不能受凉受惊受热受寒气,自发自的将屋门窗门全部关的严严实实,待所有都关好,确保没有旁人偷听之后,他才很是慎重的开口,“江惟,是不是兄弟?”
“呃……”江惟怔然抬首,将视线从他司马舸手上那道狰狞的血痕之上挪了开来,“什么?”
司马舸还是认真的很,“你想不想看着我成为带皮骷髅,啊,不对,你想不想我血尽而死?”
江惟下意识摇了摇头,他被司马舸弄的晕头转向了。
司马舸喜笑颜开,拍拍他的头,像拍只最可爱的小狗。“所以,我用我的血救你这件事,你千万莫要告诉旁人,我怕我挨不到见我的胖闺女就被中了蓝血的人给吸干了血。”脑海中猛地浮现他被一群人撕咬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已经各贡献了一杯血给萧秋娘与小豆,所以,应该够了。你知道我很怕痛的。”
说话间,他开始不住的咳嗽,苍白的脸色因为用力的缘故居然泛起一丝丝病态的红晕。
“所以,你现在体质这么虚弱,全是因为你将血提供给了小豆做解毒剂……”江惟恍然大悟,低喃道,“怪不得小豆之前研究了那么长时间一无所获,可是自从从苏州回来以后便如有神助一般,三天内便研制出了可以暂时压制住蓝血的丸药……”
司马舸叹了口气,“我本来也没想到,可是那日与俊笙谈完之后,我才发现,只要我一靠近他,他身体里的蓝血便特别的狂暴,蔓延的速度也是非常快,以至于他的情绪也如你上次一般不能自我控制。所以,我便让小豆带回去试一试。”
只是没有想到,真的有效就是了。
没想到,那一年之中那人将他当作药炉一般使用,居然让他的血液居然可以对抗蓝血的毒性,怪道,他一直都没有被植入蓝血。他道盟主忽然良心多的可以给狗吃,原来不是不是仁慈,而是不能。真真的,活见鬼了。
“可是,这样下去,你的身体……”
司马舸漫不经心的挥挥手,“放心,我死不掉的,就算我想死,蓝雪盟主也不会让我死的。”
他若死了,他也不好受啊。
凤眸微扬,扬出很是凛冽的笑意来,笑意不及眼底,让江惟都不由发冷,冷的有些不安。江惟忽的伸手用力扣住司马舸的肩膀,低吼,“你告诉我,你跟那个变态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我不相信,他在我们所有人身上都施了蓝血,你身上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司马舸轻轻推开江惟的手,慢慢的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他脸忽的一垮,“你往日是最信我的,居然不信我了,莫非是你要娶妻的缘故?”
江惟气的大吼,“司马舸!”
他每次都是在这种正经的时刻说些这种乱七八糟的话,饶是江惟秉性淡定,也忍不住为之抓狂。他可以肯定,司马舸一定瞒了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而这个事情,一定很是重要!
司马舸居然白了他一记,慢慢往后退,一脸嫌恶的挥挥衣袖,“你口水喷到我脸上来了。”
房门忽的被人从外往内推了开来,却是娄默与朱姣偌,身后还跟着莫怀仁。司马舸看了江惟一眼,却是慢吞吞的走到娄默身边,“娘子,江惟死过一次,脾气也变大了。”
江惟错愕了下,却是恨恨的撇头,也不理会众人闷头往床榻上一躺,用背对着他们。
他只恨自己不够聪明,不够强大,就算他现在是江南山庄庄主,武林盟主,甚至未来的楚江王,却还是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每次,他都是被保护!
娄默不明所以,却是斜睇了司马舸一眼,“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司马舸摇头摇的如拨浪鼓,就差手舞足蹈指天誓日自己绝对没做好事也没做坏事,不过是劝着江惟赶紧成亲千万不要因为守祭的缘故而耽误了美好姻缘。一通废话尚未说结束,左手被娄默一抓,娄默睐眼看着他左手手指上的伤口,疑惑道,“不是说昨日划伤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好?”
司马舸吓了一跳,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我的伤口好的比一般人慢些,体质原因,体质原因。”
“是吗?为什么我以前没在意过?”娄默依旧怀疑的很。
司马舸垮下脸,“娘子,你是不是在变相的说以前压根没在意过我?我会伤心的。”
“……”
司马舸忙转移问题,“你们去寒山寺找到什么了?找到金子没有?”
娄默暂且将心中疑惑压了下来,“没找到金子,倒是在一个叫圆慧的禅师房里找到了一堆香雪笺。”
“圆慧?”
莫怀仁咧唇而笑,掏了一堆白花花的香雪笺搁在桌上,屋内登时梅香四溢,“他就是死在假山下面的那个僧人,我已经让僧人们认过了,确实是圆慧无疑。”
“这个,跟大和尚有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