窜出来的人，是一个出乎意外但实则又是意料之中的人。

司马舸有些同情的看着他，“俊笙……”

方俊笙抹了把脸，颓然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倚在那堆石堆之上，脸上难掩疲惫。他慢慢的道，声音如同秋水，“这里埋着的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死者无知觉，可是生者会很痛的。秋娘，她会很痛的……”

清透如水的碧玉摔落在地，发出一声极清脆的声响，碧玉跌的粉碎。

萧火女怔怔的看着那些翠绿色的碎片，一滴眼泪忽的从眼眶里落了下来，透明的半圆坠地无声，却仿佛落在心里。

孩子，娘对不起你……

“姑娘？”屋门被推开，有人从门外走了过来，扫了眼地上的碎片，再瞧了眼萧火女怔然的不掩不舍的神情，嘻嘻一笑，“姑娘莫要担心，这种碧玉公子多的是，等上了岸，公子定然会为姑娘多挑两件。”

小荷拉着萧火女小心翼翼的从那堆碎片之中走了出来，瞥了眼她，眼中露出一抹不屑。

一块非常普通的玉石罢了。

就算相貌出色，就算气质不错，到底是一个快要接近三十的老女人罢了，想不通公子为何那般重视她，非得在岸口连等了她两日。心中做如是想，面上自然而然的显露出来了，俏丽双眸才要弯弯扬起，她猛地一僵，肺腑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口一张，“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萧火女将手从小荷的手上抽开，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冰冷。

小荷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趴跌在地，恐惧大喊，“姑娘饶命，小荷再也不敢了！姑娘饶命！”

萧火女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到门口，不知何时那人已经倚在了门口，秀雅天真的脸上全是笑意吟吟，“火女，你的性子还是不改啊？这可如何是好？”

囊入袖中的拳头蓦然缩起，萧火女冷淡盯了他一眼，随即低下身子拣起地上的碎玉。碎玉一片又一片，尖锐的边缘一不留神将食指割破，红色的鲜血立刻顺着裂口渗了出来。她蹙了蹙眉，手指忽的被那人温和的拉了过去。

他吻上食指，轻柔而细致，温热的触感在食指之上流连，仿佛春日里最是灿烂的花火一般。

萧火女看着他。

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阵抖颤。

还记得，许多年前，繁花似锦，初相见时，他便是这般细致而轻柔的帮她吻着伤口。当年的萧火女是那般的单纯而烂漫，以为遇见了生命之中命定的真命天子，就算所有人都反对，她亦是义无反顾，毒杀同门，破门出教，只要有他在旁边为她疗伤她都无所谓了。

萧火女怔怔的看着他。

可是，同样的举动，在当年掳获了她的一颗单纯的心，而如今，为什么她会觉得这般森然恐怖，恐惧的全身忍不住的颤栗起来。

小荷的毒已经入了骨血之中，原本尚能尖利求救，到如今已经气若游丝，趴伏在血泊之中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男人倾身吻上她的唇瓣，他的唇中尚且有血，唇齿交缠，萧火女只觉得口里俱是浓重的血腥之气，浓烈的似要入了肺腑。她盯着他俏长的睫毛，心中忽的浮现出另外一人的身影来，那个同样俊秀秀雅却总是板着一张仿佛天底下都欠了他似的冷脸的人呵……

心中忽的泛起一抹愉悦的心绪来，她忍不住想要笑……

男人似察觉到了她的不专心，双手紧紧钳住她的胳膊，生生的发痛，而吻从温和浅然变得狂肆煞气凶猛异常。

萧火女愉悦的心境慢慢的下沉，她缓缓闭上眼，任着疼痛蔓延。

好一会，男人气喘吁吁的站了起来，定定看着她，“你不专心。”

萧火女微微一笑，将手心的碎玉捡给他，“今儿，是孩子的祭日。”

孩子呵，连个名字尚未有，就早早离开了孩子。

不敢取名，取了名以后便似乎将他留在这个人世间了，若天地有神灵，她情愿他留在神灵身边不再沾染这个污浊的人士。

男人脸上略露一丝疑惑，好一会眉头才蹙了起来。萧火女看着他，忍不住想笑，可笑容尚未扬起眼泪扑梭梭的落了下来，不过才过了两年而已，他居然已经忘了那个拥有他骨血的孩子了……

男人皱眉要拭去她的眼泪，她头一偏，闪开了他的手，男人秀雅的眼中露出一抹寒意。

“今天，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她格外软弱的声音难得挑起了男人鲜少的情绪，他将已经探入她衣襟的手收了回来，脸上笑意一点全无，“明儿船就上岸了……你若想要孩子，我再给你一个就是了。”说罢，看了她一眼，转而离开。

萧火女抬起头时，就看见那么明黄色的衣角消失在船舱门口，再也不复踪影。

脚下有湿濡的感觉。

她低下头，看着小荷匍匐在血泊之中早已经气绝身亡，身体尚是温热，秀美的眼睛睁的极大。叹了口气，她将小荷的眼睛阖上，唇角弯起苦涩，“若是我告诉你，毒不是我下的，你会是什么感觉……死在自己忠心爱戴的男人手里，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下辈子，找个安稳的人家嫁了，留在魔鬼身边……不好。”

石丘还是石丘，洁白的让人心惊。

暮色慢慢降临。

方俊笙依旧执着的护在那方石丘前面，司马舸、娄默还有江惟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不是不能理解方俊笙的举动，可如今的线索极有可能藏在这堆小石丘里，到真的是有些难办了。

江惟才欲开口劝说就被司马舸拍了一记，司马舸摇了摇头，“算了，还是走吧。”说罢，拉着娄默便往回走，江惟也别无他法只有跟在他们二人身后。娄默走了几步，低声跟司马舸说了几句，又折了回去。她半蹲在方俊笙身前，低声道，“去把她找回来吧。”

方俊笙怔然抬头。

“你在这里护着一个死人，还不如去追个活人回来。你心里应该清楚，阿方的毒肯定不是秋娘下的。”

娄默微微一笑，转身离开。言尽于此，如果他再不醒悟，她也没办法再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