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城门处的血腥混乱,皇宫里此时倒也井井有条,内阁在简单商议之后便安排各部依制筹备国丧,同时依照羲和帝的遗诏,亦开始筹备帝后的登基仪式,眼下已派人去王家筹备,此时最要紧又最敏感的事便是新帝的人选。
毕竟羲和帝并未明确新帝是谁,那样模凌两可的言辞任谁都会浮想联翩的吧!
“那么,就请首辅大人草拟六王的登基文书吧,毕竟时间仓促,司天监那边也是等着帝后的生辰八字推算吉时呢!”王老太爷吹开清茶上的茶沫,突然开口道。
“这,”首辅大人刚刚干了的衣服一瞬间又被汗湿,他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忍不住朝李云舒看过去。
李云舒却连头都没抬一下,直接将此忽略了过去。
“大人看李大人作何?李大人当时在场,可并未听先帝说新帝不是六王吧?”
随着王老太爷的一声清喝,首辅大人更加语无伦次:“这这……”
“但先帝亦未说这新帝是六王啊!承皇太子遗志者我如果说第二那谁敢说第一?”议事厅外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来。
果然如此,曹觉看着厅外,微微眯了眯眼睛。
“你?”王老太爷正欲开口,却被曹厉直接堵了回去:“王家作为新后母家似乎不宜在此多加干涉吧!”
这便是认了?虽然心中愤然,但王老太爷也未再开口。
“那么,六弟是愿娶王家姑娘了么?”曹觉闻言就站了起来,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曹厉,更确切地说是看着曹厉的身后道:“那六哥便在这里恭喜你了,毕竟美人易逝,这江山却是千秋万代呢!哈哈哈哈……”
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曹厉随即亦是转过了身去,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左云居然会出现在这厅前。韩闻多站在左云身后,朝曹觉点了点头。
“你何时来的?”感到胸口堵了一块大石头,曹厉花尽全身力气,直至青筋暴起才吐出这几个字。
“刚刚到的。”左云仍旧笑着:“就你说新后母家的时候。”
闻言,曹觉袖内握紧的双手终于如释重负的放下,他悠然地坐下,有些挑衅地望向李云舒,别人他不敢说,但这可是他的九弟,在满朝重臣之前,看你如何收场?
“他们可曾为难你?”曹厉竟径直走向左云,厅内各人神色诡异,王老太爷的眼神更是阴沉地让人不敢直视。
左云亦是望着曹厉,深深地、深深地,相识多年,竟从没有好好地看过他。
他的眉毛有些粗,生起气来就显得格外凶恶,眼睛细长,鼻梁挺拔,不说话时实在看不出那张厚薄合适的嘴唇居然会恶言相向。
她看过他的坚韧,看过他的软弱,看过他的凶狠,亦是看过他的温情,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几乎让自己站立不住。
左云两世为人,一生所求,不过就是有一个人就这样走向自己,不管在哪里,不管其它人怎么看。
在左云的莹莹泪光中,曹厉看到自己的倒影越来越大,虽说满心的心疼,却也有些欣慰,这个女人终是愿意在自己面前哭了,且是当着这么多人。学会示弱多好,有自己挡在她面前,哭一哭又怎么了?
在左云面前站定,曹厉也发觉这是自己第一次好好看她,以往为何没发觉她竟是这般招人,虽然欢喜她在自己面前服软,可这眼泪此时挂在她清亮的眼睛上甚是碍眼,就在他欲抬手擦去之时,左云突地后退一步。
“不曾。”她仍旧是笑着的。
趁着曹厉微愣,左云迅速转向了李云舒,朝李云舒微微颔首,便道:“谢谢李大人关照,只是你我早已不是夫妻,这情我便不承了。”
只一瞬间,这厅内便变得鸦雀无声,几位大人甚至要拼命压制呼吸才能防止自己倒抽一口冷气,眼下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可不可以原地消失?
“冯却可还好?”李云舒倒是一副了然的样子:“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却又不希望你真的过来。”
“一定会来?”闻言,曹觉心中一紧,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似是知道曹觉的心思,李云舒倒也不再拐弯抹角,凉凉地看着他,道:“六王也不必烦扰,你不就是要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么?实则我亦是不希望她过来的,故而只派人去守着她,可是依她的性格,应该是守不住,所以她能到这里只能是你所为。”
“那又如何?”曹觉倒也不惧,:“你的下堂妻同新帝牵扯,这般惑乱朝纲,就没个说法么?”
“说法?”李云舒淡淡地看着左云:“她和我早已各不相干,要说也是她说。”
待众人再次将目光投向自己,左云已是一派清明。这样的云淡风轻,让曹厉再次握紧了拳头,又是这样,这个女人不做出这个样子会死么?
“自然地。”她笑了笑,再次瞧着曹厉时,眼神又软了下来:“其实我也不知为何一定要来见你一面,也就是刚刚,我突然又明白了。你虽然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你确是真正爱着这个世界的,你有你的温情,你想要保护那些弱小。可能因为你总是身不由己,所以你不想被人束缚,但是,我又如何想成为你的束缚呢?你想我平安喜乐,我又何尝不是?所以不要执着于那些拥有,我最想要的你其实早就给我了。你天生就应该属于这片江山的,除了你,没人会更爱惜它。”
“所以,请各位大人见证,我一个下堂之妇是不配站在六皇子身边的,我不想更不会成为他的污点。”
“那么,”左云突然伸手覆住了曹厉的眼睛:“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