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的话一出,除却床榻边郭芙的哭嚎声外,一室皆静。
可静也不过是片刻,待身后众婢女反应过来后,齐齐扑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一室哀嚎骤然响起。
“为何会这样。”萧漳呆愣一时,便在一片哭声中,质问道。
“你…。你刚才不是还说,湘儿体内已没有幽篁草的踪迹了吗?”说到此处,萧漳的语气突然转冷,他抬头怒视着钟离。
钟离却并不与他对视,竟摇了摇头,叹息道:“是老夫无能,未能保住郡主之命。”
“你…。”
“啊…。”
萧漳本欲上前将此时心中所有的悲哀及绝望全都发泄在钟离身上,可床榻边的郭芙却突然大喊出声。
还不待萧漳转首望去,郭芙便大声唤道:“王爷,你快来看,你们快来看啊,湘儿这是怎么了?”
郭芙犹自喊叫着,语气中尽是惊惧,便是连身子亦忍不住向后撤了撤,差点从那椅上跌坐在地。
萧漳见状,连忙上前相扶,便在相扶之际,刚断气萧湘的样子,便映入了萧漳眼帘。
他登时被惊在了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床榻上的萧湘。
钟离闻声,也立刻迈步上前,只见床榻上,萧湘原本泛着黄气的脸上,此时竟覆满了错杂纷乱的经络,如那腹上的一般,泛着诡异的红色,自头部,一路蔓延至脖颈处,已然覆满了整张脸。
而那经络,又似仍在生长一般,在三人的注视下,继续向着脖颈下延伸着。
此时此景之惊悚诡异,让钟离和萧漳皆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而郭芙早已被吓得昏了过去。
“这…。”钟离心下复杂,想要开口解释萧湘此时的症状,却在脑中寻了许久都未曾寻到,最后,也只能哀叹一声道:“想不到这幽篁草竟比书中记载的还要恶毒。”
“下此毒者,果真是蛇蝎心肠。”
钟离的话音刚落下,便听咚地一声响起一声闷响,钟离抬眼望去,正是萧漳只身撞在了身后的床柱之上。
“王爷。”钟离连忙上前一步,欲伸手作扶,却被萧漳无视了去。钟离只好哀叹了一声,闷声劝道:“还请王爷节哀,王爷自那夜遭了罪后,身体一直未得恢复,如今正是虚弱时,切莫大喜大悲。”
萧漳闻言,嗤笑一声,微侧了侧头,看向钟离,冷声问道:“钟离,你让本王如何不大悲?”
他又伸手指了指床榻之上的萧湘,突地瞪起眼,怒吼道:“她是本王唯一的女儿。”
“你让本王如何不大悲?”
萧漳的话,让钟离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手杖攥得紧紧地,似是在极力忍耐,又似是肆意发泄。可无论如何,那钟离终究没有应声。
就在萧漳和钟离二人僵持在床榻边时,一人忽然打帘迈入阁中。
“这是怎么了?”辅一入内,那人便觉察出阁中气氛的凝重,不禁放眼环顾四周,只见众人皆跪在地上低泣着,便不明所以地询问道。
闻声,原跪在门边的一个婢女一边返身看向来人,一边说道:“萧管家,小郡主她…她…”
“她殁了。”
来人正是舒王府总管,萧德胜,此时听婢女如此说,不由便愣在了门前。
“这。”他抬眼之际,恰看到倚在床柱上的萧漳,低唤道:“王爷。”
他伸出手,似是想要触碰到萧漳,却因相隔太远,那手也只得虚抬于空中。
原是满腔哀意的萧漳,闻声缓缓转首扫了一眼仍在门前的萧德胜,继而又将头转回了床榻方向,抬眼仔细在此时面上尽显骇人的萧湘身上扫了一眼,又无力地说道:“萧德胜,你来了。”
“来得正好。”
“你且叫人去取些金丝楠木,按湘儿的身量,打口上好的棺材来。再带些人…。”他语气虽平淡,可话至此时,已有哽咽之意,他似是踌躇了良久,才摆了摆手,咬牙说道“再带些人给她准备身后事罢。”
说罢,他顿了顿,又吩咐道:“风光些,不必从简。”
“王爷。”萧德胜自是听出了萧漳话中的凄楚,忍不住唤了一声,望着能让那人好受几分。
可萧漳却不过只是冲他虚弱地摆了摆手,说道:“去罢。”
萧德胜脚下动了动,意欲上前,却终是止住了脚步。
他心中暗想着,他身上还有差事,此时他能做的,便是早些将郡主的身后之事安排妥帖,也好让那小人儿路上走好,也好让萧漳心上得些安慰。
说着,便欲转身退出,却在将要迈出之际想起一事。
他又转身面向萧漳,拱手低声禀报道:“王爷,外间慕辛,段宏等几位先生求见。”
起初萧漳并未有何反应,只待萧德胜再出声唤道时,他才轻哼了一声,摇头道:“让他们先下去罢,有什么事等过些时日再说。”
“是。”萧德胜见萧漳此时已是精力全无,再不敢多劝,应了一声后,便欲离去。
只是他还未离去,萧漳却出了声。
“等等。”萧漳唤道。
闻声,萧德胜的脚步一顿,连忙回身拱手询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萧漳稍有怔愣,缓缓将头抬起,却并不看向萧德胜,而是直直地盯着阁中的一处角落,似有神,却无神。
他将双眸放空,似是思忖了许久,才淡声道:“准备几条白绫,赐给这玲珑阁上下侍候的婢女家奴,让他们陪着郡主一同上路罢。”
“这…。”萧德胜一听,便觉诧异。
而萧漳的话,自然也让此时阁中的中婢女慌了神,原本垂落不止的泪,竟突然收了回去。
众人皆跪坐起身,惊惧地抬头屏息,望向了萧漳。
萧漳却根本没有将身后众人放在眼中,只听他解释道:“湘儿还小,到了下面怕是照顾不好自己,让他们前去,好生侍候着。”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在了原地,下一刻跪在地上的婢女则齐齐哭喊出了声。
她们一边哭嚎着,一边磕着头向萧漳求着饶。
可无论她们如何哭喊,磕头之声如何作响,萧漳却只当未闻,似是犹自沉浸于失女的悲伤中。
片刻后,见门前萧德胜许久未曾回话,便回身低斥道:“还不快去?”
“是。”萧德胜听出萧漳此时的怒意便再不敢多说,应了一声,继而从阁外唤来守卫,将地上跪着的众婢女拽着,拖着,一齐退出了玲珑阁。
夹杂在一片哭声中的求饶声,随着众人的离去,渐渐便隐在了舒王府满府的山水间,阁中又重新恢复了静谧。
萧漳徒然怔愣在原地,似是仍不能接受萧湘已去的事实。
他再次将视线放在萧湘身上,即使此时那面上丑陋骇人,可萧漳仍觉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