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只想看,还想出手去触摸一番,似是仍想在萧湘的身上,面上触得一片温暖。
想着,他便将手伸向了床榻,而后渐渐前伸,不多时,便已到了萧湘的脸颊前。
“王爷。”正待萧漳准备再近一步时,钟离突然举起手中的手杖,挡住了萧漳下俯的身子。
见萧漳疑惑地望向他,他便出言解释道:“王爷还是莫要上前了,这幽篁草着实邪性,老夫怕…。”
钟离说着,转眼扫了一眼床榻上的萧湘,皱眉说道:“而且,最好将郡主火化了去。”
“你说什么?”萧漳辅一闻言,原本还怔愣的他,立时坐起身,眯眼瞪向了钟离,嗤笑道:“她如今都死了,你怎么还不让她留个全尸?”
钟离一怔,连忙拱手劝道:“老夫也是为王爷好。”
“不可能。”萧漳拒绝得极其干脆,他紧了紧微颤的手,在床榻边轻砸了一下,“本王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生前受了苦,生后却还连具全尸都留不住。”
钟离抬眼在萧湘和萧漳之间扫了一眼,终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好吧,便依王爷的罢。”
说罢,他沉了口气,躬身,拱手说道:“若无事,老夫便先告退了。”
他又看了一眼倒在床榻上的郭芙,“稍候请王爷着人将王妃扶在榻上,稍喂些水。待休息片刻,方能醒来。”
“醒来后,务必要再喝上几副安神的药,老夫将这药方留在此处了。”
说着,他行至一侧的书桌上,随手捡了支笔,沾了些刚磨出的墨,继而挥笔在纸上书写一番。
片刻后,钟离停下了手中的笔,抬眼将纸上内容审视了一遍,见并无差错,便将那纸拿起,吹了吹,才又将那纸交于了站在一侧的奈何手中。
待一切皆妥当后,钟离这才行至萧漳身前,拱手说道:“老夫告退。”
原是想等萧漳应声后在离去,可萧漳却是久等不应,钟离抬眼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只见那背影尽是落寞,钟离心下亦存了不忍。
便在临出门之际出声劝道:“王爷,人死不能复生,可如今那下毒之人却仍逍遥法外,所以…。”钟离稍作顿,才拱手道:“还请王爷节哀。”
萧漳背向钟离的面上携上了轻嘲,冷哼一声道:“多谢。”
钟离见状,敛了敛心神,将口中一口浊气呼出后,又扫了萧漳一眼后,方才携着背药箱的家奴离了去。
“王爷,且保重身子。”萧漳身后的奈若见屋中除却郭芙只剩了四人,便一边用衣袖擦着早已布满脸颊的泪,一边出声劝道。
可她劝任她劝,他却仍未有动容之意,只是伸手指了指身侧的郭芙,吩咐道:“扶王妃下去,本王想一个人静静。”
奈若一听,抽噎了几声,又提醒道:“王爷今日的药还未用呢。”
萧漳却仍是不理,兀自低声道:“下去。”
这一声“下去”没了近几日的病气与颓靡,有的只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森然冷冽,这不禁便将奈若击得一怔。
“这…王爷…”奈若犹自怔愣,不由便回身与一侧的奈何对望了一眼,两人均是泪眼迷蒙,面上亦均是踌躇。
萧漳见奈何和奈若仍没有动静,便又咬牙,低吼道:“下去。”
奈何和奈若闻言,均是一惊,而身上亦跟着一颤。
她们生怕萧漳心下一个不快,便也赐她们两人白绫一条,遂再不敢多做纠缠。
“是。”两人怯懦的应了一声,便是连着眸中原本的泪意亦止了去,而后踱步上前,将原本倒在榻上的郭芙扶了起来,架在了两人之间,这才准备退出玲珑阁。
可是两人架着郭芙还未走出几步,便见萧漳伸手指着身后的桌案再次吩咐道:“将那桌上的药方带去,尽快着人去将药抓来,侍奉着王妃喝下去。”
“是,奴婢们这便去。”两人应了一声,走至桌案前,将其上覆着的一张纸收进了袖中,继而架着郭芙一齐离了去。
室内众人皆散,独留萧漳一人。
他便独自静坐与椅上,倚在床沿,与床榻上已无一丝生气的萧湘对望着。
他的心很乱,于是便想起了萧湘仍在襁褓时的模样,想起了她蹒跚学步的模样,还想起了她第一次握着他的手指喊父王时的模样。
想着想着又想起了自己还未完成的大业,随之便又想起了将自己陷入此般境地的单寻欢和萧湑。
天色渐渐暗去,萧漳犹自想着过往,想着现今,亦想到了未来,待回神之际,室内已是一片阴暗,而颊上已是一片寒凉。
可萧漳并无拭去的意思,只是任着那泪肆意横流。
他仍在那椅上呆坐着,望着萧湘,似是有千般言语等着同那床榻上的小人儿诉说,可他隐约间知道,他的话,她已然再也听不见了。
如此一坐,便是两个时辰,直至萧德胜将一切事物安排妥当,方才携着婢女入内,打破了这一室的凄凉。
这一夜,舒王府上下无人入眠,哭嚎声一阵又落一阵又起,竟是响彻整座舒王府,甚至响彻了整条朱雀大街。
待世人皆醒时,舒王府已改上了素装,便是连那年节时挂在门前的红灯笼亦被白灯笼所替。
而其上大大的奠字,无不在提醒着众人,这舒王府上有人没了命。
住在舒王府对面的单寻欢,还未迈出府门,便已看到了那刺目的白色,不由一怔。
“怎么回事?”她侧首向正在作洒扫的家奴问道。
那家奴闻声,立时停下手中活计,上前几步,看了看对面的舒王府,这才拱手答道;“回九爷,昨日舒王府的小郡主殁了。”
“殁了?”单寻欢一听,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下甚是不解。
“正是。”那家奴见单寻欢一脸疑惑,连忙说道。
“可知是因何?”
家奴听罢,偏头细想了片刻,才摇头道:“回九爷,小奴不知。”
“嗯。”单寻欢轻应了一声,便掀爬抬步迈出了府门。
小奴见状,讪笑着问道:“九爷可是要去司中?”
“正是。”
“九爷。”那小奴正准备再和单寻欢攀谈几句,石阶下却又传来一阵人声。
小奴放眼望去,只见石阶下亦站着一个单府的家奴,此时一手执鞭,一手又持马缰,正冲着单寻欢所在之处,躬着身。
单寻欢扫了一眼那牵马之奴,缓步走下了石阶,从小奴手中接过了马鞭和马缰,正待翻身上马时,突然一顿。
她眼眸微转,似在沉思,片刻后又抬眼扫了一眼对面的舒王府,心下一顿,继而抬首吩咐道:“你且回去嘱咐阿璃,让她备上些礼金,送去舒王府。”
“是。”小奴闻言,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冲单寻欢鞠了一躬,应声道。
单寻欢对那小奴点了点头,旋即掀袍翻身上了马,待坐稳身形,方才扬鞭,跃马向着空镜司行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