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桥见单寻欢望来,原本就不太顺畅的呼吸一滞。又借着吞口水之机,轻喘了口气,低声说道:“那日…那日属下自请…前…前去给雯王送东西,不经意间冒犯了雯王,才……”
陆子桥因着在尽力将话说得连贯,不禁便说得极慢。一句话说出,胸口起伏已然极大,而额上,竟也冒出了汗。
单寻欢虽想听他将那日的详情讲出,但此时见他如此,便皱了皱眉头。
正要出声示意陆子桥停下,陆子桥却仅是冲单寻欢莞尔一笑。
若不是此时他呼吸急促,单寻欢根本不觉他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
便在单寻欢愣神之际,陆子桥已将一口气喘匀。
他接着又咳嗽了几声,顿了顿后,才又摇着头,懊恼地道:“都是…都是属下的错,与…与雯王没有关系。”
说罢,陆子桥又沉默了半晌,继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猛然将头抬了起来。
他定定地望向单寻欢,径直便望进了单寻欢的眼眸。
只见他皱了皱眉说道:“纵是…纵是雯王有错,九爷也万不可去寻雯王要什么说法。”
单寻欢闻言,不禁有些意外,在她印象中,陆子桥对萧湑虽不是讨厌至深,但凭着单寻欢的感觉,陆子桥是对萧湑有一定敌意的。
平日里若是和萧湑相见,陆子桥定是要和萧湑别扭一番,尤其是自己和萧湑在一起的时候。
可此时,陆子桥在被萧湑重伤后,不仅没有趁势出言挑拨,反而似是要息事宁人。
单寻欢想至此,心下不由暗思,难道陆子桥不是应该趁此机会,离间自己和萧湑吗?
可今日这般…。
单寻欢边想,边抬眼看向陆子桥,她的眸渐渐便深了几许。
单寻欢的出神和疑惑,自然也看在了陆子桥眼里。
他假借咳嗽之机,脑中思绪飞转,而眼眸则也跟着快速地转了几转。片刻后,便已是计上心头。
他将头垂下,似是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又解释道:“雯王乃是当朝新贵,若九爷与其真的闹僵了,日后怕是会对九爷不利。”
单寻欢醒神之际,恰好听到了陆子桥说得最后几个字。
心下一敛,似是察觉了什么,但再去细想时,却又找不到踪迹。
她此时所想的,是听陆子桥说,那日他冒犯了萧湑。
可凭她对萧湑的了解,萧湑是个惯用软刀子的人,一般不会轻易对一个人下死手。
何况陆子桥还是自己身边的人,萧湑更是会多少给她留些情面,断不会如现下这般。
那么…。
想至此,单寻欢心下更加疑惑。
她微仰了仰首,看向陆子桥,沉声问道:“本座且问你,你是如何冒犯了他?”
陆子桥知道单寻欢终会问到这个问题,但是不知竟是这般突然,他口中的话还未说尽,便被单寻欢的话问得一滞。
张了张口,半晌没找到词,他便立时装作胸闷,呛咳了起来。
他兀自在榻上咳着,而单寻欢却并未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因为此时她问出的,是她自梦中醒来后,最想知道的问题之一。
陆子桥起先还是假装咳嗽,可是在咳嗽间,却真的被呛了一下,以至于最后竟咳得在榻上缩成了一团。
直到片刻后,陆子桥的咳嗽,才有了舒缓之状。
待他将咳嗽之意抚平后,不知是因牵动了伤口,还是咳嗽的气力太大,使得他的两颊皆生了红,便是连额上,亦是落下了汗水。
其间莫愁本想上前为他顺一顺气,却被陆子桥抬手拦了下来,最后,莫愁只好等陆子桥的咳意渐去时,递了口水给他。
陆子桥喝了口水,仰在榻上轻喘了几口气后,才又将头侧向单寻欢,哑着声说道:“是属下瞧着雯王屋中的鹦鹉有些眼熟,便多问了几句,雯王他…他就不乐意了,然后就…就动手伤了属下。”
单寻欢闻言,眼眸微转,突然想起了,自己曾送给萧湑一只南燕国的鹦鹉,而那鹦鹉,正是陆子桥送与自己的。
可是,她不觉得,单凭一只鹦鹉萧湑便会对陆子桥做些什么,毕竟萧湑还是个分得清主次,顾得了大局的人。
何况,陆子桥随了她多少年,便是连当初空镜司的各项选拔训练,陆子桥亦是同她一起经历过的。
这么多年,虽然陆子桥在她面前并不显露,但单寻欢真切地知道,论武艺,论功力,陆子桥都要比她高上几筹。
而她本是女子,先不说武艺如何,单说气力,陆子桥便比她大了许多。
在萧湑面前,她尚且能与其过上几招,更何况是陆子桥。
想至此,单寻欢抬眼在陆子桥的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番,继而挑眉问道:“他动你,你难道不知还手?”
陆子桥一听单寻欢如此问,心头不由一跳,随后,假作支吾地说道:“属下是还手了,可…可属下不敢。”
“雯王他说要去皇上面前参属下一本。”
单寻欢一听此话,眸色微微一变,而心下则是一声冷哼。
她将头垂下,一边打量着脚下,一边缓步向着床榻便迈了去。
不过一时,便已近了床榻边。
待单寻欢再抬眼看向陆子桥时,不知是不是因为错觉,她竟似看到了陆子桥的身子稍稍颤了颤。等她再凝神看去时,陆子桥的面上已然堆起了笑。
放眼望去,竟一点都不见心虚。
单寻欢定定地与他相视了半晌,面上虽在看着他,可单寻欢心中,却在审视着陆子桥。
渐渐地,单寻欢将手缓缓抬起,而后,竟向着陆子桥的脸侧移去。
起初,陆子桥还以为单寻欢是看到自己面上受了伤,心下有了痛意,此时伸手前来,是为了抚一抚那伤处,顺便安慰安慰自己。
可却在下一秒,他的下颌处突然一紧。
单寻欢的心痛不痛,他不知道,但此时陆子桥的下颌处,却是猛然一痛。
因着突来的痛意,让陆子桥忍不住哀叫了一声,而他的脸,亦痛得,霎时皱着了一起。
单寻欢冷眼看着眼前,满脸浮肿,表情却丰富的陆子桥。
第一次觉得,这世上,不只萧湑一人演技高超,便是连这个随在自己身边数年的陆子桥,亦演得一手好戏。
单寻欢盯着陆子桥看了许久,继而嗤笑一声。
而随着这声嗤笑,单寻欢捏在陆子桥颌下的手更紧了几分。
“你不敢?”她微弯了弯身子,眯着眼俯视着陆子桥,冷声说道:“陆三,本座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你如今变得如此蠢?”
她残忍地笑了笑,瞥了陆子桥一眼,又道:“许是你刚从昏迷中醒来,脑子还未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