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看到了倾城之貌,而是看到了一双静若寒泉的美眸。
女子平素虽喜看人眼眸,含嗔的、迷蒙的、娇媚的、柔情的她亦见过许多,她自觉应是喜欢携情的眸。
只是,直至今日,一双即不携情,又没温度的眸乍一入眼,她方才清楚地知道,自己好的,是哪一口儿。
只见那明眸微寒,却让人仿若置身炉火中般,忍不住前去,汲取那眸中的一丝凉寒。
而那眸亦清澈,放眼看去,便若凝视天池上的一汪池水,不仅看得清那池中之物,亦能看得见那处倒映着的自己。
只是那眸又漠然,虽让人心觉压抑,可在那压抑之感过后,觉察出的,竟是不以物喜、不以物悲之情。
不知怎得,那眼眸被那女子一望去,她便生出了追逐之心。
但此追逐,并不是喜欢的那种追逐,而是向往的那种。
只因那双眸让那女子看出了坚毅,亦看出了曲径通幽。
此时在那女子眼中,仿若那眼眶之下隐着的已然不是那人的眼眸,而是一处繁花开遍却仍然安静如初的世外桃源。
此刻,那女子已然忘却了那少年脸上的土色,同时,觉着身周突然静谧,如今的她,除却自己的浅呼声外,竟是听不到任何声响。
“泔水都要倒完了,你便准备这般出去?”只是,她欲静收美好,可有人就是不要。
便在那女子还在出神之际,她身前的少年,却有些莫名地出了声,霎时便搅了那女子一晌桃源仙梦。
还不待那女子从梦中醒来,少年看了一眼,女子身着的中衣,淡声说道:“我倒是没什么,一会儿我入了宫,死的便是你了。”
如若说方才少年的话,是将她的梦扰了去,那么此时少年的话,便又给那女子携来了噩梦。
“你…。”女子身子一怔,抬眼便再次瞪向了方才她还仰慕的少年。
她如何都没有想到那少年说话竟是这般不留情面。
此时,她亦想说出一番恶毒之语,奈何竟是一句都寻不到。
最后终是无奈,眯着眼,一边愤恨地看着少年,一边又咬牙说道:“你这人怎得这般恶毒。”
原以为听见这句话,那少年定要有所动容,谁知,那少年面色非但不便,反而愈发气定神闲。
女子正欲再次开口,却见少年一边将视线转开,一边幽声说道:“我只是不想染了风寒。”
如若单是这一番话,那女子倒也无甚在乎,可若加上此时少年的语气,她登时便如那炸了毛的兔子,前时还安静,此时却欲咬人。
不待那少年将眼转过,那女子便立时伸手指向了那少年,而后低声骂道:“也不知你是哪里来得小人,竟这般嚣张,要早知道是你与我相换,我便是死了也不会与你相换。”
“反正七…。”那女子本欲继续说什么,只是话还未说尽,她口中的话便是一顿,而后,竟伸手掩在了自己的唇上,而眸中更是携了慌张之色。
少年见状,复又将刚转过的视线,再次放在了女子的面上,辅一瞧见,不禁挑了挑眉,却并未多言。
“臭丫头,你可是不要命了?”只是,少年虽淡定,但齐公公此时竟似被踩了尾巴的猫,若不是仍留有一丝留意,刻意压低了声音,此时他怕是已然大叫出了声。
可便是他刻意地压制着自己声音,他本就尖细的嗓音,更尖利了几分。
听得一侧正要将最后一通泔水倒入木桶中的那人立时便是一惊,随后也不管手中的木桶是否提稳了,便抬眼望了去。
见此时不远处的三人,一人淡漠,一人慌张,而另一人则是急切,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欲上前相问,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便将身子垂下,继续做着手中的活计。
而那女子,本已是慌张,听见齐公公的低骂上,更是皱起了眉头。
待反应了半晌,她才将捂在嘴边的手放了下去,还冲着一脸紧张的齐公公吐了吐舌头,看得齐公公险些被气晕了过去。
那女子似是因着自己并未将话说尽,庆幸地大松了一口气,而后又看向了她身前的少年。
她冲着那少年极不客气地撅了噘嘴,从鼻间哼出一声,说道:“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白瞎了那双眼眸。”
待女子说罢,还不待少年有所反应,她便抬手一扬,自己手中原本提着的衣袍,立时便被甩在了面前少年的身上。
紧接着,又伸手,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少年手中的衣袍抽了出来。
待衣袍草帽皆在手中时,女子还没忍住,对那少年嗤笑了一声,随后,便将身子转向宫墙处,暗自穿起了衣袍。
而那少年瞥了一眼那女子,亦扬手,将那刚被换来的衣袍披在了身上。
一侧的齐公公看见两人终是将衣袍换了去,不由松了口气,同时,见两人不在斗嘴,心下亦跟着一松,原本塌下的眉梢,霎时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片刻后,便恢复了原状。
两人将衣袍换好时,那一直忙碌的人,亦跟着停了手。他倚在板车上稍歇了口气儿,随后抬眼,与齐公公交换了一个眼神。
若是此刻有人看向两人,定能看到两人眼波流转间的交流,还有那人微点的头。
自然,时刻注视着众人动向的少年,亦将两人的动作表情收进了眼底。
只是,他却仍是未动神色。
待那推板车的人,将一切收拾妥当后,便到了他离去的时候,当然,亦到了今夜最危险的时候。
齐公公伸手将一侧的少年拉到身后,随后低声吩咐道:“你一会儿便跟着我。”
少年见状,冲齐公公颔首,以作示意。
看过少年,齐公公又将视线再次放在了一侧女子的身上,此时她已穿戴整齐,除了身高不像,其余看去,倒和那少年一般。
此时,女子应该庆幸地是,她一会儿要俯身推着板车而去,而不是站直身子行去。
如此,那检查的侍卫们,定是不会看出些什么。
想至此,女子的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在看了齐公公一眼后,亦抬脚,行到了那推板车人的身侧。
那人冲着少年和齐公公拱手示意后,便同那女子一齐,将板车抬了起来。
之后,板车的辘辘声,再次响在了南燕国皇宫侧门前的甬道上,只是这次,那车比来时要沉重了许多。
看着那女子随着那人离去,齐公公和少年并未当下便走,而是在看到那辆板车顺利通过后,才松了口气,入了那皇宫的侧门。
便在那侧门关上的那一刻,一切,便已注定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