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初升,万籁犹静,唯有几只飞鸟立树啼鸣,偶尔虫声起,却不过阳正斜,风轻过,新日伊始。
此时,位于狄国都城乐都,泽恩巷里一座府邸的大门,正在被缓缓打开,开门的是个布衣老者。
只见他此时仍旧惺忪着一双睡眼,褶皱的面上,依然留着晨起未去的倦意,还有几分慵懒。
待将两扇朱红大门打开之后,那老者站在门前,稍喘了口气,又伸手捶了捶腰。
本想小作休息,却不想,再次引出了未去的困意。
他将手移至唇前,正欲眯眼,借着打哈欠赶走困意之时,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而后,便见他双眼大睁,里间尽是恐惧,便是连他的面,亦跟着僵了起来。
他看着与之一槛相隔的门外之景,呆愣了半晌,想要拔腿逃去,但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腿脚早已没了力气,甚至已有了颤抖之势。
他此时想要喊叫出声,但到了嘴边,却终是发不出来。
他便呆站在那,不知如何动作,只在片刻后,终是因着腿软无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后瑟缩颤抖地,一边盯着门外,一边试着手脚并用,向后退去。
不过,此时他的四肢早已绵软无力,唯一支持他的,不过是一颗急于逃离的心。
于是,好半晌,他竟也没能爬出几步,而他身下所坐的地上,早已不知在何时,落下了一片冒着热气的橙黄之液,使得那老者的身周登时便泛起了一阵臊臭,但那老者却犹不自知。
便在这时,老者身后的院中,再次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只是那脚步声稍显拖沓,携尽了晨起时的慵懒。
“老刘头,你酒可醒了了?”待那脚步声渐行渐近时,又有一道声音,夹在倦怠间,缓缓传来。
但纵是那声音已然传来老者耳边,甚至传出了府邸之外,但却似是仍未入了那老者的耳中。
他仍是仿如方才那般,拖着僵硬颤抖的身子,缓缓向后挪动着。
而方才说话的那人,见老者并未应声,倒也没有在意,仍是缓步向着门前行了去。
待他刚绕过门前立着的照壁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地上,拖着身子缓缓挪动的老者。
起先他还将满眼的困意,化作了玩味,正待调侃之时,却在偶然间,用余光瞥到了门外之景。
他先是怔了怔,待抬头仔细打量之时,脚下步伐立时一顿,而心下亦是一惊,口中还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在这一惊过后,他原有的睡意登时全无。
只见,他的眼睛亦大睁着,面也因着极度恐惧抽搐了起来。
此时这门前因着两人的静谧,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但不过一时,这份死寂便被一声大叫打破了去。
“啊……”只见,在一时呆愣后,还不待那方才前来的人,将脚抬起,将身转过,便已然惊恐地大喊出了声。
“啊……死人了……死人了…”他先在原地自喃了一句,不知是不是因着腿软,还不待他话音落尽,便见其身子先跟着动了起来,竟是向后一倾,脚下一歪,连着倒退了数步。
一时,那门外之景再次入眼,激得他登时一激灵,不过一刻,身子便亦若那地上的老者般,皆打起了颤,便是连牙亦因着嘴微张发出了声响。
他愣在原地,似是在心下暗自做着抗争。
而后,还不待其将身形稳住,便转身向着园内奔了去。
他一边跑,还一边放声大喊着:“死……”
“死人了……”
“死人了…”
不知他跑了多远,又都跑向了何处,但半晌后,这座原本仍旧沉睡的府邸,便被他搅醒了去。
一时府中上下皆被惊动,自然也就惊扰了此间主人,狄国御史索纳图。
这座坐落于乐都泽恩巷的府邸,便是如今隆恩正盛的御史索纳图的所居之处。
而此时,在这座华丽府邸的门廊下,却挂着十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只是如今,那十人早已变为了十具僵硬的尸体。
只见,那十人皆被麻绳束颈,悬于梁上,有风轻过时,仍随风四下摆动,放眼看去,给这静谧的清晨,添了几分诡异。
而在这十具尸体的脚下,又各积着一滩深色。
待走近时再看,方才发现,那是已然干涸了的血留下的印记。
此处虽场面骇人,气氛诡异,但此时,府门外却已然聚集了不少人。
有的是别府看门的护院,有的则是闻讯赶来瞧热闹的百姓,但更多的,是晨起赶集的百姓和小贩。
众人虽都害怕,但却仍是止不住心下的好奇,于是时而踮脚探看,时而垂头借着余光偷偷看去。
有几个胆子极大的,还欲上前将那十具尸体的死状看得清楚些,只是,还不待他们走上前,便已然被门前的侍卫拦了去。
只见此时,在索府门前,除了围观的众人外,还有索府的管家和侍卫正在将那十具尸体放下,检查着尸体。
而门内,亦站着几人,其中一人更是满脸阴骛,眯眼看着那门前的十具尸体,久久未言,似是陷入了沉思,而此时在其身周,已然尽是沉重。
“回禀大人,人已然死绝了。从尸僵程度上来看,应是昨儿个夜里被害的。”便在此时,自门前行来一人,待在那人身前停下后,拱手低声禀报道。
闻声,那人本就眯起得眼,眯得更甚了几分,便是连着眉头,亦跟着皱了起来。不过,此时他身周的气氛,则是愈来愈凝结。
引得他身前之人几次都不敢大声出气,仅是垂头,忐忑地立在原地。只是,他拱起的手,已然有些僵硬,而额上,也不禁生出了细密的汗珠。
待额上汗水将要滴落之时,门内之人突然轻哼了一声,引得那人立时悄悄抬眼看去。
只见那人眸中深邃,面上虽平静,但谁都能看出,此时他早已蕴了怒意,却不过是隐而不发。
这便是如今炙手可热的狄国御史,索纳图。
他平日里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此时再加上不知何处来的羞辱,他的面色早已难看至极。
这便引得他身前那人心下更忐忑了几分,在瞥了索纳图一眼后,便将头垂下,静立候声。
“可知是何人?”便在那人眼观鼻,鼻观心之时,索纳图突然自沉默间出了声。
他身前那人闻声立时一怔,下一刻便连忙起身,拱手答道:“如今属下还不知,但属下见几人身上伤口虽不大,但皆是一刀毙命。应是……”
说着,那人话音顿了顿,支吾了片刻后,复又答道:“应是高手所为。”
本以为自己的回答会让索纳图满意,却不想自己的话音还未落下,便觉有一道精光射向了他,惊得他立时抬眼,本欲探寻,却怔在了原地。只因被他所望进的眼眸中,竟是森寒和阴骛,他愣了愣,下一刻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似是因见他如此之状,索纳图双眸翻动,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高手?”